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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求主意

小说: 扬麻河的经典 作者: 上将军 字数:4990

  39.求主意

  人都是这样,遇到高兴的事情,总是想找人分享。

  当我离开吴爱婷的时候,我内心的高兴,真是不能用言语表达,我在安全区的围堤上跑着,看到堤下的杉树,都觉得那么可爱,那么美好,就像一排修长的女孩站在那儿,等着过路的行人检阅。

  春天的气息弥漫着,我遥望北方,那应该是骆之友上班的地方吧,可惜,今天没有走街上,不然,就到之友那儿看看,和他说说自己的事情。还有,西边那个地方,应该就是冬生,不,应该叫国静了,长大了,就不应该叫小名了,今天看来也不能去了,不然,向冬生说说,他不是把他的女朋友介绍给我,让我给他出主意吗?我也应该请他帮忙参考……可是,吴爱婷还不准公开呢,再说,还有玉莲……

  想到玉莲,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假如让她知道我和吴爱婷的事情,她不知该怎么伤心呢,说不定告诉校长,说不定到处讲我怎么欺骗她……那,我该怎么办呢?

  我是真的想不出什么办法摆脱目前的困境。和吴爱婷关系的进展,吴爱婷的主动,自己从心底里高兴,毕竟,自己胆小,没有勇气去追求吴爱婷,现在好了,事情就在那个夜晚有了实质性突破。而玉莲,还痴痴地想着自己,等着机会和自己相见,自己说的那些话已经够明白了,就是不愿意直接伤她的心,可是,她依然那么想着,是不是一定要快刀斩乱麻,一定要刺伤她,她才会绝望?万一,她走上反抗的道路,到处乱说,那不就毁了自己吗?和吴爱婷的关系恐怕也就完了……

  到了斗黄公路的下坡,我决定从这条公路走,到父亲的粉厂转弯,好久没有去了,该去瞧瞧,都办得怎样了。

  这条路,有着我们儿时的故事,走着走着,又想起易纲的故事,想起我们爬拖拉机,跟着二生和五儿,他们先爬上去,然后催促我们快跑,等我们抓住拖拉机的后面拦板,他们两人就活生生把我们拉上去,到了安全堤,拖拉机速度减慢,我们一个个爬下来,然后跟着二生到街上闲逛。

  还有,最早的一次,应该是读一年级吧,学校组织我们到街上看展览,排着整齐的队伍,在这条路上走啊走啊,好像走了半天,腿都走得不行了,才到街上,还好,展览馆有一条大鱼,说是有一千四百多斤,真是一个庞然大物。还有一根棉花,上面结了一百五十多朵。

  玉莲的形象又冒了出来,我竭力去想别的事情,可是,就是不听话,她就这么冒了出来。我想,我这一生可能永远都不能忘记她了,她那句“苏宁哥”真是甜啊,自然,亲切,就像我真的是她的哥哥,她没有和我捅破那层窗户纸之前,坐在我的旁边,就像是我的小妹妹,看着我读书,看着我写日记……对了,日记还在吴爱婷那儿,她怎么看了这么久还不还给我呢?是想反复看,看透我这个人?是不是日记中有些话伤了她?或者隐隐约约有伤她自尊心的意思?对了,好像开始写她,曾经评论过她的身体,是说她有点儿胖,女孩子就怕别人说胖,更何况,她正在减肥呢。坏了,今天不让我去他们家,是不是与这一点有关?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排水渠,望得见那个粉厂了。我突然知道父亲办的粉厂有什么缺陷了。一进门我看见父亲就说:

  “您这个厂要挂一块牌子,让人家一看就知道,这里有一个粉丝厂。”

  发兵哥围着围腰子正在握着一个架子摇什么,我走近一看,下面是一个包袱,水被滤了出来。我问他:

  “这是什么?还要摇?”

  “你猜猜看。”

  我猜不出,从小我猜谜语就不行,还是苏梅直接就说了出来:

  “这是轻粉。”

  “什么是轻粉?”

  发兵哥笑了:

  “教书匠,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它就是豌豆磨了把渣滓滤出来后,然后再用细布滤一次,就是这个东西了。下一步,用制粉机就可以制出粉丝了。还有,炒菜的时候,加一点儿轻粉,可以使肉保持鲜嫩。怎么样?教书匠?在书上学不到吧?来,帮我们收拾东西,我们也帮你增长一点儿知识!”

  我还是到后面的晒粉场帮着收粉丝,捡掉在地下的粉丝。粉丝晒枯了,手用劲大一点儿,就断了,我只得轻手轻脚放到包袱里。父亲走到晒粉场,我说:

  “这怎么装啊?一点儿就这么大一堆。”

  父亲说:

  “晚上一过,凉下来,受点儿潮,就软了,到时候把它们压紧,一花包就可以装几十斤。苏宁,你刚才说挂一个厂牌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我想都没想就说:

  “就叫胜一粉丝厂。”

  父亲没有说什么,易纲进来向我问好,我这才发现他,我说:

  “你是不是那个师傅的徒弟?学了多少东西了?”

  易纲点点头,只是笑,嗯了几下出去了,父亲还在墙边捡粉丝,我走过去说:

  “易纲学不学得会喔,我担心他被那个师傅糊弄了。”

  “你小声点儿!师傅就是不肯教,说是要涨工资。我们的技术不过关,七个人,这么辛苦,平均一天才赚十一二块钱,每人只划一块五,还有大队的提留没交,我们算大队企业,不向国家交什么,如果再给师傅涨工资,我们就完全是给他做了。师傅……”

  有脚步声,父亲中止了那句话。真的是师傅,师傅操着一口湖南话,满口的黄牙露了出来,一看就是非常狡猾的家伙,师傅对父亲说:

  “章厂长,我到街上去买点儿东西啊?”

  父亲说:

  “师傅,你要什么东西,我们明天上街卖粉丝后给你带回来。”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买吧。”

  说着,转身就走了。我很气愤,这完全不把父亲看在眼里嘛,说走就走了。我收拾了一下,就辞别了。

  回家的路上,我就想,应该劝父亲强硬一些,不然,就会经常受到这个师傅的威胁。父亲不是一直很强势的人吗?怎么把厂搞成了师傅的厂?

  不知不觉过了汪幼彬和骆之友的家,到了小学,顺道,进去看了一下,一个女人在前面绳子上收衣服,她转过头望了我一下,嗬,还有一个漂亮女人,额前的头发很长,搭在眉毛以下,一下子就到了眼睛,就是那种我喜欢的头发类型。我觉得已经不好了,只好收回眼光,走出学校。

  对面没有柳生兵,恐怕还在他的学校。

  过了小石桥,我直走,在卫生院那儿走过去,再往前走,就听见学生读书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天天和学生在一起,没有什么感觉,现在突然又听见读书声,觉得是那么熟悉,那么美好,那么亲切。

  我停在过去母亲喂猪的房子旁边,看着傍晚的阳光从树和房子的缝隙中透过来,显出歇斯底里的惨红,突然有了一丝儿悲凉的感觉。我觉得很奇怪,似乎转变也太突然了,刚才还很高兴的,为什么自己就有这么凄惨的感觉呢?

  “苏宁!过来!”

  我正在犹豫,这种心情,还是不要带给柳生兵的好,正准备回去,就被柳生兵看到了,只好走过去。

  “都快天黑了,你还不把学生放回去?”

  “马上就要参加考试了,我想把所有的知识给他们过一遍,争取人人都考好。”

  我看见柳生兵脸上显出一种开始见到他的那种自信,由衷地又升起敬佩他的感觉。我问他:

  “学生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对学生们说:

  “同学们,晚上大家把我布置的作业做完,明天我给大家批改,谁对的最多,我就给谁讲一个你们谁也没有听过的故事。大家回家吧,路上小心点。”

  学生们都和他说再见,看见他和学生们这么亲近,弄得我有点儿醋意,说:

  “真令人羡慕!”

  他拖出一把椅子让我坐,自己也顺手端了一把坐下说:

  “最近情况很好,几次考试都比他们强,虽然最好的还是原谅平、蔡明义和章兵三个,都在他们那边,但是,我的最差的高义也是二十一名。”

  我突然想起那个女人,就问她:

  “我刚才去小学那边,学生早就走了,还有一个女老师在那儿收衣服,但是我不认识,照说,我们大队的老师,我应该都认识的。”

  “这个女老师叫朱文丽,她母亲是南平的公办老师,顶班之后,就被分到了我们大队,去年才来,还没有转正呢。不过,三八她结婚,我去了,听说第三天两人就离婚了。她男人是海员,专门回来结婚的。肯定是我们的校长王祥华做的好事!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得不能好了。不过,我感觉这个女人太过于阴柔。”

  我记住了“阴柔”这个词,原来朱文丽那个样子就叫“阴柔”,那应该是一种美丽的标志,可是,怎么就没有看见一个男人在她身边呢,王祥华我还不认得。我还是有些怀疑柳生兵,是不是过于猜疑,是不是因为王祥华把他开除了,柳生兵怀恨在心,这么说他?马上,我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觉得这样看自己的朋友,实在是不应该。

  “苏宁,你今天脸色似乎有些沉重,有什么心事?”

  我原本很高兴的,一路上都是轻快的,即使想起玉莲来,也是轻松的,没有觉得怎么沉重,柳生兵怎么就认定我有心事?

  “生兵,你怎么就看出我有心事?”

  柳生兵笑着说:

  “你脸上都写着,若有所思,对我的话没有以前那种反应。能不能跟我说说?我或许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我想起在堤上的心情,原来就是想把自己的爱情与柳生兵说说的,相隔这么远,吴爱婷和玉莲都不会知道,反正没什么影响。于是,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我在学校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难题,想去想来,我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你说了半天还没有说出来是什么事情,我怎么帮你出主意?”

  他的身体已经向我这边倾斜,眼睛圆圆的瞪着我,一副好奇的样子,说话口沫又飞溅起来。在他的追问之下,我只得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我们一同分去的有一个女老师叫吴爱婷,和我关系很好,我们两人都挑明了,只是还没有公开。另外,校长的侄女儿,就是詹秋香哥哥的女儿詹玉莲,过继给詹秋香当女儿,给她带儿子,玉莲一去,不,詹玉莲一去就和我混熟了,她也向我表白喜欢我。我现在非常困扰,生怕事情公开了,别人会说我道德败坏,脚踏两只船。”

  我在叙述的时候,当然隐瞒了许多情节,并且有些不合实际,就是,是玉莲先向我表白的,我和吴爱婷之间却是后挑明的。

  柳生兵把椅子拖到我的身边,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很好笑,说:

  “你是说詹明忠是吧?詹明忠是老大,现在还是詹桥大队支部书记,老二叫詹明孝,老三叫詹明节,老四叫詹明义,忠孝节义他们一家都占全了,詹秋香是老五,詹秋香还有一个弟弟叫詹明华,你有没有印象?跟你差不多大。我下学在队里搞事的时候,詹明忠派他的父亲到县里学习毛主席最高指示,学了一个月,回来到各队宣讲毛主席语录。他老先生站在队里的石磙上说:‘我们到县里学了一个多月,妈妈的别,就学了一句话——路上是匝桩,桩是匝木桩,木桩挡了道,那就挖嘎它!’于是,生产队长就下令:‘今天下午响应毛主席号召,挖路上的木桩,没有木桩就挖树兜。’蔡师傅看了报纸的,就说:‘老贫农,又不认得字,毛主席明明说的是“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詹书记的老子一学就变了样!’大家都笑!”

  柳生兵一边学说詹秋香父亲的湖南话,一边站起来,做着挖树兜的姿势,惟妙惟肖。我也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看来,谁要是和柳生兵在一起,谁就会轻快,心情肯定不会沉闷。不过,我还是追问他:

  “你光只讲笑话,还没有帮我出主意呢。”

  他这才坐下来,说:

  “你究竟喜欢哪个?”

  “这还用说!肯定是吴爱婷啦。”

  “我听你刚才说的是‘玉莲’,后来才改口说的‘詹玉莲’,说明在你的心里玉莲有很重的分量,似乎比吴爱婷还重。”

  他这话一说出口,我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但还是说:

  “我怎么可能和玉莲,呸!又说错了!我怎么可能和詹玉莲好呢!她又没有工作,初中都没有毕业。吴爱婷我一开始就和她搭一个班,一开始就对她有好感。詹玉莲她说小时候我们在大队部一起治过血吸虫病,她说她很崇拜我,她说做游戏的时候她扮演新娘子嫁给了我,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苏宁,你还强嘴!在你内心詹玉莲确实很重要,你自觉不自觉就叫她‘玉莲’,要是你哪天当着那个吴爱婷也这么叫就坏了!不过,就你现在的情况来说,确实不应该和玉莲,看,我也受了你的感染,你说实话,詹玉莲是不是很漂亮很动人?”

  我真的不好意思了,笑着,辩解道:

  “也就是皮肤很白,眼睛很亮,鹅蛋型的脸,有两个小酒窝。”

  “就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很漂亮了,还一口一个‘苏宁哥’,一口一个‘苏宁哥’,小鸟依人的样子,不爱她才怪!”

  “我觉得我们不会有什么前途,本来家里就穷,还找一个没有工作的老婆,那不苦死人?”

  我用这些话来搪塞自己内心的挣扎,其实,我也不是怎么爱玉莲,不,詹玉莲,怎么柳生兵就认定我喜欢的是詹玉莲呢?不过,无论怎样,都要请教他:

  “生兵哥,你帮我出个主意,怎么才能摆脱詹玉莲?”

  “生兵!还不回去吃饭!天都黑了!”

  是生兵的母亲在沟对面喊,我一看,天真的黑了,斗湖堤方向有了明亮的光芒射向天空,我就设想吴爱婷,她在干什么呢?想我吗?呸!和柳生兵一起,还在想这种事情!

  他锁好门,说:

  “我们走!”

  我依然央求他:

  “你还没有跟我说我该怎么做呢。”

  “我说错了你可别怪我啊!”

  我连忙说:

  “绝对不怪你!”

  “你就对詹玉莲说:‘我不喜欢你,你去找别人吧!’坚决一点!”

  已经到了小石桥,我停下来问:

  “就这啊?”

  “就这。”

  “谢谢你。我回去了。”

  他拉住我说:

  “好久没有长谈了,到我家去!”

  我拦住他的手说:

  “每次都是在你家吃睡……”

  “我们两人之间还说你家我家?走!”

  他把我拉过沟去了,说:

  “我还有更好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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