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夜色中，落爷策马狂奔，大马车驶过一条摇摇晃晃的铁索桥，桥下河水汹涌。
晨曦，大马车穿过薄雾缭绕的林间，在平原上缓行。
真霏拿出馒头分给落爷和潘生，两人狼吞虎咽。剩下最后一个，她掰下小块给自己，大块的递给我。
我示意要小块的，真霏将大块的一把塞进他嘴里，顽皮地笑。
午后，雷雨隆隆，大马车在颠簸险要的山崖栈道上缓缓行驶。
雨水飘进车内，我脱下衣衫，为真霏挡雨，衣衫却被一阵狂风吹跑。
我讪笑，将真霏紧紧搂进怀里，一起看窗外雨中美景。
一路风景变幻，峡谷，山林，湖畔。夜幕再起时，已能望见远处瓷都城门的影影绰绰。
落爷将马车停在城外的小溪边。
饭特稀在溪边喝水，潘生在跟落爷学拿大顶。
星空下，蟋蟀在草丛中低鸣，我双手枕在脑后，仰面安睡。真霏用手捏住我鼻子，旋即一放，我猛打喷嚏，她开心一乐。
此时，一颗流星划过，衬着瓷都城门的背景，璀璨夺目，消逝在天际。
翌日清晨，零星的雪花纷飞。我们坐着大马车，进了瓷都。
瓷都街市，熙熙攘攘，街两边酒楼、饭馆林立，其中一家酒楼，匾额上书：啃得欢大酒楼。
酒楼门前有一个摇纸扇的白胡子老头雕像，旁边立个木牌，画满各种大鱼大肉的套餐。
“肉肉。”潘生在车里猛地站起，指向酒楼，“我要吃肉肉！”
说着，他跳车直奔酒楼。
“潘哥哥饿疯了。”真霏说，“我也有些饿。”
落爷停车，我和真霏下车，追进酒楼。
此时，潘生已冲到柜台，冲里面的伙计喊：“肉肉，我要吃肉肉。”
“客官四个人，可是要四份套餐？”伙计问，
“八份！给老夫来八份！”落爷高喊。
伙计吓得一腿，飞速配餐。
瞬间，盘里堆满一摞餐食。
我们端着盘子，在窗边的桌前落座、进食。
吃了几口，听到旁边一个食客说：“‘藏宝大会’大手笔啊，富商都来献宝了。”
“嗯，肯定爽歪歪。”另一个食客回应道，“明天咱都瞧热闹去。看看谁是天下第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落爷耳朵当即竖了起来，旋即打听：“什么大会？哪里有宝？老夫要去！”
食客见落爷邋遢，揶揄地问：“你去？有宝吗你？”
“我们有碗。”潘生高声道。
我赶紧捂住潘生的嘴。
“哈哈。”食客夸张地笑，“碗也算宝物，笑倒我。”
落爷噌地起身，真霏眼疾手快，赶紧将桌上铜锤抢在手，“爷爷别恼，晚上咱们住这儿，问问伙计就知道——您看，雪下达啦。”
我掉脸瞅窗外，外面雪片纷飞。
月夜，白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瓷都。
啃得欢大酒楼点上了灯笼。
伙计领着我们上了二楼。潘生跟随落爷进了一间客房。陈生和真霏住进隔壁一间。
“小哥。”我叫住伙计，“跟你打听一事。”
“客官请讲。”伙计笑吟吟。
“此地可是要举办‘藏宝大会’？”
“是啊。”伙计点头说，“帖子满天飞，来了好多富商。”
“什么帖子？
“就这个——”伙计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帖子，“现今瓷都人气最旺的帖子。”
“正月十五元宵节，‘天下第一藏宝大会’，获至尊大奖者重金悬赏。“真霏接过帖子念，转过脸对我说，“就是明天。”
我面露喜色。
真霏看着我，显得很不安。
我打发了伙计，和真霏进房，听到隔壁客房落爷嚷嚷：“此地搞‘藏宝大会’，老夫掐指一算，其中必有假货无数。想当年，有个蠢货花八万两银子买了个西周的陶罐，老夫一看，哪是西周的？是上周的！”
“师父真牛！”潘生问，“那发现假货咋办？”
“砸烂！”落爷把铜锤舞得呼呼作响，“看老夫一锤一个，砸它个稀巴烂。”
“和师父一起砸！”潘生欢呼。
“好样的。”落爷赞道，“来，老夫这就传你本门压箱底绝技——三幺五打假铜锤功。看着啊，‘三足鼎立’！然后，‘一锤定音’！最后‘五五分成’！
“彪悍！“潘生鼓掌。
我和真霏坐在窗边，听着隔壁的热闹，边听边乐。
窗外，月色醇厚，白雪纷飞。院落红灯高挂，梅花绽放，分外美丽。
“夫君想去‘藏宝大会’？真霏依偎着我。
“当然去。”我充满期待地说，“莲花碗天下无双，定能夺冠。”
“不想夫君去。”她柔声道，
“一定要去。”我情绪忽然有些激动，“此乃天赐良机。”
“可天上也有不测风云。”她若有所思道。“夫君实在要去，明日我们先去集市买一样东西。
“买什么？“
“保密。“她神秘地笑着说，”以前，我见戏班子的姑娘用过。有了它，就算和夫君失散了，我也能找到夫君。”
“怎么会失散？”我抚弄她的头发，喃喃道，“我不会留下娘、娘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一个人不孤单，思念一个人才孤单。”她神色颇有几分忧伤。
这神情让我有点心疼，忙说：“有家才不会孤单，有了钱，买一所大宅子，有卧房、书房、茅房……”
“夫君就是我的家。”她搂住我的脖颈，无限缠绵地说，“有夫君在，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我与她对视良久，慢慢靠拢。
天亮了，瓷都街市一派繁荣。酒楼、客栈、店铺张灯结彩，喜迎宾客。
我们从啃得欢酒楼出来，在街上转悠，走到一个卖元宵的小摊前。
“元宵元宵，又大又甜，独家专卖。”店小二卖力地吆喝。
“大个鸟。”落爷探头观看、确认，“老夫一口能吃二十个。”
“爷要多大的？现给您做。”小二笑容可掬。
“看到老夫这把宝锤吗？”落爷扬起铜锤问，“这么大的，能做吗？”
“能、能。”小二一个劲儿点头，“爷是重口味，本店为爷特制。”
“我也要。”潘生如西门子一般，流着口水嚷。
“好嘞——铜锤大元宵两碗。”小二扯开嗓门儿喊。
“落爷爷和潘哥哥你们先吃着。”真霏我的手，“夫君我们去那边逛逛吧。”
我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有一条街巷，巷口路牌上书：手鸡一条街。
我跟随真霏走入街巷。
巷子两边摆满大小鸡笼，鸡笼里装着各种款式的公鸡、母鸡、幼鸡、瘟鸡、二手鸡；甚至鸡的零件，鸡冠、鸡爪、以及鸡毛，鸡屎的鲜臭味阵阵扑鼻，令人作呕。
鸡笼旁站着一个个身披“手鸡专卖”绶带的推销女子。
女子看到我们，上前微笑鞠躬：“欢迎光临。”
“你昨晚说要买的就是鸡？”我环顾四周，问真霏。
“不是一般的鸡，是手鸡。”真霏头头是道地讲解，“每款鸡型，叫声不同，我和夫君一人买一只，就算夫君在城外，我在城内，都能联络。”
“你居然知道这玩意。”我有点惊讶。
“在庵里，见来烧香的女戏子用过。”她说，“夫君我们选两只吧。”
一听我们有购买意向，身披绶带的女子如狗见骨头，立刻迎上来，万分热情道：“二位客官郎才女貌风流倜傥，今日元宵节大酬宾，选两款炫彩毛亮通讯超强的手鸡吧。”
女子嘴皮翻动之快，基本看不到嘴了，一时间唾沫四射。
我左躲右闪，还是挨了几滴口水。一不小心，我撞到一个精致鸡笼，笼里有一只羽毛极其丰润亮泽的鸡，一幅尊贵矜持的神态。
我不自觉地伸手去捉。
“别动！”女子赶紧护住鸡笼，嚷道，“这款是高档手鸡，看到没，莫拖莫拉，拉坏了你赔。”
我低头，看清鸡笼上标签：纹银百两，莫拖莫拉，损坏照赔。
“我们不要这么高档的。”真霏说。
“那就买山寨鸡喽。”女子说着，打开一个鸡笼，拿出一只肥硕、壮实的鸡，“就它，吃五谷杂粮长大，性能超强，就是模样差点。”
真霏看了看，皱眉道，“不靓不好看，这么大，也不好带。”
“这款小巧。”女子拎出另一只鸡，介绍道，“此款通信功能极强。长相酷似鸭子，又弱小，因而叫‘弱鸡鸭’——极好的牌子。”
“外观不行。“我和真霏异口同声道。
女子依然很耐心，又打开一个鸡笼，拿出一只毛茸茸的小鸡仔，“它叫小灵通，藏袖子里看不见，就是体格弱叫声小，不太稳定。”
“好乖！”真霏接过小鸡仔爱抚，“夫君你看。”
“嗯，乖。”我点点头问她，“买吗？”
“嗯——”，她思忖半晌，遗憾地说，“可是看起来太弱了，就怕到时联系不上夫君。
“二位要选活泼的吗？”女子说，“干脆你就选这个，爱疯，老活泼了。”
女子打开鸡笼，一只精致漂亮、精力充沛的小鸡等不及地蹦出来。
接着，女子喂了小鸡一个苹果，小鸡三两下就把苹果啃得缺了一角。接着，女子抬手在虚空中往左一抹，小鸡便准确地往左摆头，往右一抹，又往右摆头，再往上一挥，小鸡嘹亮地叫了起来。
“大妹子，看见了吧，听姐的没错。”女子把鸡托到手上，朗声道，“选爱疯，爱咋疯咋疯！”
“果真好用么？我将信将疑。
“放一万个心，爱疯鸡的特点就是，用过的人，都不好意思说它不好用。”
“好。”真霏满意地笑，“就买两只‘爱疯’吧。”
我和真霏分别把两只‘爱疯’装入袖中，走出“手鸡一条街”，回到元宵摊前，只见落爷和潘生一人托一个盛有巨大元宵的海碗，二人吱溜猛吃，满嘴元宵馅儿。
“快给钱。”落爷嚼着元宵冲我嚷，“老夫和徒儿吃了五碗，这碗打包。”
“给三十碗的钱就行了。”小二说，“爷的元宵一个顶六个。”
“我倒。”
“落爷爷比牛还牛。”真霏乐呵呵的。
“哈哈哈。”落爷大笑道，“知我者小妮子也。不像你夫君，爱财如命，小家子气。”
我讪笑着数钱给小二，问他，“小哥可知，“藏宝大会”在何处举办？”
“在市集中心。”小二比划着说，“客官望远处看，看那座宝塔，会场就在宝塔下。”
我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白云下一座宝塔若隐若现，塔顶一群鸟儿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