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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开到荼蘼

小说: 忆冷清秋 作者: 寞寞安 字数:3470

  传说中,彼岸花是开在冥界忘川彼岸的血一般绚烂鲜红的花,有花无叶,当灵魂度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留在了彼岸,开成妖艳的花。

  当许秋瑶跑回事发地点时,那两名醉汉已不见了踪影,只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死尸一般的唐以泽。一霎那间,她仿佛看到了地底正在分裂出无数的裂痕,蜿蜒交错,庞若一朵正在盛放的血红色般妖艳的花。

  “以泽哥,你醒醒,你不要吓我呀,快醒醒。”许秋瑶拼命地摇晃着他的身体。可是没用,他一直闭眼沉默,毫无反应。她使出全身力气翻过他的身体,将他的头抱在怀里。

  扶着他后脑勺的手心触碰到粘稠的液体,许秋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地上那摊鲜红的血迹。

  “不,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你还没听我把话说完呢,你说过的,等你从英国回来之后我们就能像从前一样的,你不会骗我的是不是?你说话呀,我求求你醒来跟我说句话呀……”许秋瑶撕心裂肺地哭喊惊动了苍穹,就是无法唤醒沉睡在她怀里的人。

  她想起了一起跑过来的警卫,她一只手支在地面无力地起身,手心接触地面的同时传来的刺痛感让她无暇顾及。她艰难地走到警卫面前。此时,她头上被撞击的部位已逐渐侵蚀她的意识,她狼狈地跪倒在那名警卫面前,“求求你,救救他吧,他不能死,他还有大好的前途,还有许多爱他的人,他怎么可以死,怎么可以……”因为身心受创,加上过度的嘶吼,早已疲累不堪地嗓子最后终于发不出声音。

  “不要着急,我已经打120了,应该就快到了。”

  不要着急?你让她如何能不着急?她分崩离析的世界里全是沾满鲜血的碎片,它们在她的肉体上不断地钻出又不断地钻入,终将血肉模糊。

  “求你救救他,他不能死,不能死……”随着声嘶力竭地哭喊声划破天际,许秋瑶残留的最后一片意识也终于消弭殆尽。她晕倒在地。

  梦里,她见到了沿着黄泉路无止境生长着的彼岸花,那种簇拥着的血一般的红是她从没见过的妖娆。

  如血,似火,在悲哀中起舞,遗落,淡忘,在绝望中重生。

  鼻尖充斥着浓厚的福尔马林味,周围明亮的白刺激着黯淡的双眼,许秋瑶恢复意识后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的是唐以泽倒在血泊中的场景。她惊吓着坐起,头部因剧烈起伏的刺痛感窜遍全身。

  再次睁开双眼,她看到了守在床边满脸憔悴的父亲。

  “孩子,你终于醒了。”

  许秋瑶急切地抓住父亲的手,嘶哑的声音仍因惧怕而不停地颤抖着,“以泽哥呢?他怎么样了?他得救了对不对?”

  许茂昌不语,接过江莉递过来的鸡汤,舀了一汤匙往许秋瑶的嘴边送,“秋瑶,你都睡了一整天了,先吃点东西吧。”

  “爸,你先告诉我,以泽哥怎么样了?他没事对不对?”许秋瑶已经等不及父亲的回话,不顾疼痛地拔掉手背上的输针管,摇摇晃晃地下床,“我知道,他一定也住在这家医院里,他住哪间病房,我自己去看他。”

  “秋瑶,你别这样,难道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吗,赶紧给我躺回去。”

  许茂昌和江莉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是啊,秋瑶,你就听你爸爸的话吧。”许秋瑶全然不理会父亲和继母的心切关怀,推开搀扶着的手,跌跌撞撞的朝门口走去。

  “他已经死了。”

  这响亮的一句话当头棒喝地打醒了许秋瑶沉痛的脑袋。

  她不是没有想过,而是害怕去想,她的潜意识里不允许自己去接受这样一个“荒唐”的事实。

  “不会的,他不会死的。只是头部擦破出了点血而已,怎么会死呢,不会的。”

  许茂昌心疼地摇晃女儿的肩膀,“秋瑶,你清醒点吧,他已经死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医生说造成致命一击的不是后脑的撞击,而是刺穿肺部的半截酒瓶。”

  听到这,许秋瑶的耳畔忽然回响起昨晚玻璃撞击的破裂声。她头好痛,手好痛,心也好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钻心的痛。

  为什么会这样,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早知道会这样的话,当时任由那两名醉汉侵犯自己是不是就不会演变成如此,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耳畔似乎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没错,他就不会死,他会活得好好的,他会到英国留学,会有一个美丽的妻子,会拥有璀璨前途的人生。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全都被你给毁了。是你间接害死了他,没错,就是因为你,你这个刽子手。”

  十年前,在这家医院,她接受了妈妈离去的事实,没落下一滴眼泪。十年后,同样是这家医院,她再一次强迫自己去接受唐以泽离去的事实,这次,她仍旧没有一滴眼泪。是不是只要心痛到无以复加的时候都会忘了悲伤为何物?

  负责的警察就昨晚的事件不断盘问许秋瑶,然而她至始至终都只是机械般地重复着“是我害死了他”这一句话。

  就这样反复周璇了许久,警察终于没了耐性,大声斥责她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这样一直自我催眠也没有用,那毕竟是一条人命,你最好配合我的工作,如果你不想他枉死的话。”

  许秋瑶在大脑极度混乱的情况下告知了事件发生的经过,前言不搭后语的就连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只依稀看到警察点了点头。而后她又提供了两名醉汉的样貌特征。或许是因为自己在口述时又再一次经历了那濒临崩溃的一幕,许秋瑶沉重的脑袋开始出现缺氧的迹象,心跳律动比平常快了一倍,胸口伴随急促的呼吸而剧烈地起伏着,手脚不停地颤抖,豆大的汗珠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许茂昌看着越来越不对劲的女儿,吓的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有江莉慌慌张张地跑去找医生。

  许秋瑶觉得周围压抑的空气让她快要窒息了,“爸,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让许茂昌原本就提着的心更顿时升到了嗓子眼。他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看着女儿走出病房。

  一步两步三步……许秋瑶数着迈得无比艰难的步伐,直到假装的镇定变成发泄式的狂奔。她踩着阶梯奔跑着,似乎想要花光身上所剩无几的气力,一个拐角又一个拐角,一层又一层,她想逃,却不知该逃往何处,直到身处楼顶,这才发现已无路可逃。

  凌厉的寒风肆无忌惮地刮着她本就凌乱的长发,仅仅身着医院薄衫竟也不觉得冷,反而感觉要舒畅许多。

  许秋瑶扶着围栏,迎着狂风,先前的惊恐和颤抖都逐渐地缓和了下来。

  唐以安做了个梦,梦里是久违了的三人行,只是不知为何,原本就在身旁的两人却渐渐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尽管他拼尽全力奔跑,仍旧遥遥无望,只能无力地任由他们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他被离奇却又倍感真实的梦境惊醒,沉重的脑袋瞬间取代了噩梦带来的无力感。刺眼的日光,陌生的房间,游离在梦境中的意识彻底苏醒过来。

  狭窄的单人床,被子下赤身裸体的自己,和身旁赤背熟睡着的女孩。唐以安潜意识里发出极端危险的信号,脑子不断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他清楚记得和乔巧在客厅里喝酒谈心的片段,后来的记忆却是一片模糊。印象中,昨晚搂着的,应该是许秋瑶才对,难道是自己酒后无意识的把乔巧错看成了许秋瑶?

  他用力敲打昏沉的脑袋,懊恼地爆了句粗话。尽管已经刻意压低了声线,可身边的人还是被惊醒了。

  “你醒了吗?”乔巧仍旧背对着他问。

  “嗯,昨晚,我们……”

  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通通只是虚幻一般,乔巧平心静气地说:“昨晚,我们都醉了,醉得一塌糊涂,做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所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她说的理所当然,好似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足为道。

  “什么都没发生过?怎么可能。”唐以安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心里懊恼得简直快要死掉了,“我真是病入膏肓了,竟然自私的把你当成了她。你会恨我吧?没错,最好是永远都别原谅我。”

  “我不恨哦,真的,是我自愿的,我跟你一样病入膏肓了,所以我也自私的把自己当成了她,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你心里呆着,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夜。”

  “为什么,为什么……你应该恨我的,诅咒我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这才是我应得的。”他欠下的债,无形之中将自己捆绑住,沾满孽的绳索乐此不疲地将他越捆越紧,究竟该如何才能将自己欠下的孽债偿还,让自己得以解脱。他总会遭报应的吧,他这么想着。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再在一起呢?”

  乔巧说的很轻,轻到就连自己因为宿醉而嗡嗡作响的耳朵都听得不那么清楚。

  没有仔细听清的唐以安再三询问她是否说了什么?回应他的却只是轻轻摇动的后脑勺。

  “乔巧,是我欠了你的,倘若你有任何要求,我必定会拼尽所有偿还于你。”

  “我想得到你的心。”这样的话就连一向率性的乔巧都无法轻易说出口。她笑出了声,心里却尝到了苦涩的滋味。她知道,他此刻的誓言只不过是名为愧疚的云雾,只要轻轻撩拨,立刻就能化为乌有。

  乔巧灵巧地翻了个身,握住他攥紧的拳头。昨晚夜不能眠的她,眼睛明显有些浮肿。

  她说:“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爱的方式,我选择的,正如你选择的一样,所以,你不欠我的。”

  唐以安看着她时的柔和目光,是因为内疚,还是怜悯,她弄不清楚。当他的手背轻轻抚上她的面庞时,心中的眷恋与不舍是常人无法体会到的数倍之多。

  唐以安起身,利索地穿戴整齐,走之前对乔巧说了句:“我再给你电话。”

  然而,之前的梦境还尚未平息,一场又一场的噩梦就已排着队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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