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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白天黑夜

小说: 曾有南风吹向海 作者: 若水 字数:2086

  第三章白天黑夜,成旧时

  梦醒的时候,我感到了剧烈的疼痛,整张脸都有强烈的灼热感,特别是右边额头到眼睛下方,大概是在尖锐的水泥块上磕破了头,就像是被蛋清糊住了一样,在皮肤外面形成一层干硬的痂。

  试着用右手往左腿处摸索,不料手指被尖锐的东西划破,应急之下手缩了回来,我想,这应该是窗户的碎玻璃刺穿了左小腿。

  手肘能活动的范围十分有限,在黑黢黢的被水泥钢筋掩埋的地下,人对光明总是有着近乎于疯狂的执念和渴望。

  我忽然从慌乱中抽出了几分镇静,我记得衣服口袋里还有手机的,对,手机!

  然而我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空气里挤满了绝望的灰尘,我突然就脱力般的躺倒在地面。

  信仰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呢?虽然我并没有尝试过真正去拥有它,可是人一旦失去它,便如同油灯被抽掉了灯芯,手表被取下了发条,如同从凌云顶峰坠入万丈深渊,如同现在的我,在黑暗里挣扎着,仅攥着一根叫做执念的稻草。

  我会不会死在这里呢?顾南你看,我前半生爱而不得,最后连生命都要交付给你了。

  说到底,终究还是意难平。

  这时,我听到一丝低沉发闷的声响,呜呜地持续着,我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在黑暗中的人,对光亮有着百分之两百的敏锐度。

  而在离我两三米的石板缝隙里,我的手机,带着连续的声音静静地发出幽冷的白光。

  在我活过的十八年里,我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过命运带给我的际遇,它总是这样,将人生的剧本改得一塌糊涂,可又总是有一线希望,隐隐不灭。

  我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和哽咽:“小念••••••我是小小,你••••••你现在在哪儿啊?寝室就我一个跑出来了,你怎么样?”

  “小小,你没事儿,真好。我没什么大事,只是在地下一个人好无聊,对了,陈宇一和胖子还好吗?”我有些疲软无力,语气也虚的很,可我知道,睡不得。

  “小念你说什么?!什么地下,你••••••被埋着了?天呐,怎么会变成这样••••••陈宇一!你别吓我,你说句话,陈宇一你抢我电话干什么?!”

  “念念,你感觉怎么样?听着,我去找人来救你,告诉我大概的位置,我••••••我马上过来。”

  陈宇一,不要对我这么好,否则下辈子都还不清了。

  “宇一,我在A栋教学楼里,楼塌前我在第二层,目前我还好,你放心,别急,我一定等你们来的!手机没电我就不多说了。”然后我挂掉了电话,其实电量是满的,可我知道总会耗尽,而且也许是在我出去之前就没了。

  我试着往前爬了爬,每挪一寸,左腿就要被生生拉扯得流出鲜血。水泥板倒下的位置正好形成了一个甬道的地形,我估算了一下大概的位置,然后咬着牙拼命往前爬。

  莫约过了几个小时,我摸到了一个熟悉的物体,顿时热泪盈眶,那是我被埋之前买的午饭,两个菠萝面包和一瓶纯净水。

  然而我不敢吃,即使我已经急需用食物来补充体力,可是吃了就会需要排泄,并且这些食物没有供给,吃完就没有的了。

  于是我用手机定了时,每12个小时提醒一次,允许自己一次可以吃掉一个面包的六分之一,预计这样可以坚持六天,而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喝,主要是怕上厕所不方便,平时用水润润嘴唇就行了。

  每天我握着照片告诉自己:沈念,不要让自己遗憾,要活着,活着哪怕卑微如蝼蚁,也要亲眼看着他,长久而安和地慢慢老去。

  余震时时发生,原本就不结实的墙板又往下压了压,有一次一块水泥砸在我的伤腿上面,疼得我晕了过去,再睁开眼的时候,我真想骂脏话。

  我又一次被埋得无法动弹,头顶身上落满了沙石尘土,照这样下去,救援的挖一寸,地面就往下陷一分,没等被救出去,我就已经先饿死了。

  每天陈宇一都会发来短信,他说念念,你坚持住,等你出来了我就把顾南给你找来。

  其实这种假话真是一点水平都没有,不过耐听就行,只不过找一个寄托罢了,真假又如何呢?果然还是陈宇一最懂我啊。

  第四天的时候,我几乎快要饿晕了,科学不是都说人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都可以坚持五天吗?再者说我也有进食,为什么还是头晕眼花手发软?

  到了第五天,我正在分吃仅存不多的食物,这时隐隐听到缝隙里传出呼喊的声音。

  那个声音并不陌生,甚至已经陪伴了我七年,带着近乎绝望的颤抖,一丝一丝,一分一分地渗入地底,生生地闯进我黑暗的世界。

  我捂上嘴巴尽情地哭了出来,那是一种重获新生的悲喜交错,无论生活贫困或富有,健康或残缺,面对生命的抉择,那些都已不算什么了。

  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

  我清了清嗓子,用尽力气喊了一声:“陈宇一,我还活着!”

  陈宇一跪在垮塌的楼板碎石上,疯了似的用手刨着压在我身上的水泥块,一些救援人员强制地拉开他,可是不一会儿他又会出现在求援队里。

  我露出刚获自由的脑袋,遮盖住眼睛听着陈宇一喘气而又喜悦的声音,我笑了笑轻声道:“宇一,我想吃你做的饭了,你要是累倒了我可就没口福了啊。”

  我听见他在笑,半晌顺了顺我的头发,然后什么也没有说,似乎是跑开了。

  阳光明媚,人声欢呼,当我被人们从地下抬出来时,两行泪再次顺着眼角滑了出来。

  那张毕业照我放进了衣兜,我想起陈宇一说要把顾南给我找来的谎话,我想起在地下的这五天,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顾南了,我想起这些年遇见了然后又错过的人,才猛然发觉,我疯狂而深爱过的那段青春啊,真的已经不在了。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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