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舒一口气，“原来红药竟没事。”
师父慢条斯理地说：“所以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呢？”
我扳扳指头，觉得现下问题的关键在于：找到杀死冯婷的凶手，那个男人既然可以杀死自己的妻子，必然也能为了任务，杀死他的女儿--红药。
师父淡淡说道：“你觉得，冯婷之死，是那名男子所致么？”
我以为这个问题师父问出来，可能纯属问个问题之意，当中并没有值得探究的道理，毕竟那男子将匕首插入冯婷心口，我们都是亲眼目睹的。
师父继续说道：“冯婷之死，是因为她的执念，无论是人是仙，执念太深，便是魔障，这魔障终有一天会将她带入万劫不复，只是谁恰好在此时出现而已。”
我摇摇头，对这个说法颇为不以为然，人心自然是由人来控制，我此时若是想将心中的魔障消去，岂会心不随人意呢？
于是随口问道：“师父呢？可有什么魔障？”
师父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我也忘记了继续问这个问题。
我记得许多年前，曾经随师父去洞庭拜访一些个仙人，那日我见到两位年迈的仙人在下棋，思量许久都不见有人走下一步，令一旁的我看得甚是莫名其妙，等了许多时，待我几乎吃尽了桌上的瓜果小吃，那眉发皆白的仙人才抬起头来狠狠瞪我一眼，看向那灰色袍子的仙人：“轮到谁下子了？”
斗转星移，此情此景，恰如昨日重现，只是当日那忘记轮到谁下子的老仙变成了今日忘记轮到谁开口说话的我同师父。
但我终究还是徒儿，论这辈分要小一些，于是决定不管轮到谁讲话，我都绝对把首先开口的机会让给师父。
在我这般诚信与孝心下，师父似乎并没有领会到我的意思，始终端着不愿开口，于是，又是一阵颇为尴尬的沉默。
于是我以为，我虽然是徒儿，但终究是要厚颜一些，还是硬着头皮决心打破这个沉默：“师父你觉得，接下来祝元会如何做？”
师父淡淡道：“许是放手吧。”
这个话题当真是太过忧郁，累得我也忧郁起来。一阵风吹来，将这愁绪吹得百转千回，我抬起头，看见高大的树层层叠叠在这风中荡出波纹，没来由的给人一种苍凉之感，每一次在高处看树木摇晃的样子，像是在交谈，又像是在哭泣，大大小小的叶子顺着一个方向闪烁，像是一只只手，抓着遥不可及的东西。
我望向天空，安静了一会儿，说道：“许是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事后这句话被我遗忘了很多年，在我最终想起来的时候，才醒悟过来命格这种事，当真不会有半点马虎，半点改变。究竟这句话是因缘巧合，还是天意使然，已经无从得知了。
在我察觉到不对劲赶到红药藏身之处的时候，似乎已经有些迟了。
天果然是下起了大雨，滂沱的雨倾泻而下，原先隐藏的那一处小屋此刻变得狼狈无比，地上到处是被冲刷下来的黄色泥水，被雨打得冲淡了颜色，中间隐约参杂着一些别的颜色。
前方的空地上，隐约还有两个红影，旁边还有两个人立在一旁，那较矮小些的身形，散发着慑人的魄力，另一个周身都是冷凝的气息，竟是楚媚与祝元。
我慌张朝着空地上的人跑去，祝元张口呼道：“楚姑娘！”
我才反应过来我竟然没有施用仙术，也没有找师父一道，此刻我的衣衫鞋袜，均被雨水湿透，踏在泥泞的地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地上的人，正是红药与清歌。此刻清歌倒在地上，身下鲜血汩汩向四面流淌着，很快被冲淡得看不确切，周围的土地均被染成了淡红色。红药呆呆坐在一旁，不知所措。
我看着白清歌，他俊美的脸在我的眼中若隐若现，只有生命即将逝去的人，才会如此。他此刻衣衫尽湿，但却全然没有失去往常那潇洒的风度，他轻声笑了笑，咳了几声，“不要觉得歉疚，你知道，这是我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红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似乎很是惊慌但又保持着惯常的冷漠，张口道:“我···”却又没有说下去，楚媚与祝元亦没有其他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她试探着向白清歌伸出手，慢慢地将他搂进了怀中，她的动作缓慢而温柔，一旁的祝元不易察觉地握紧了拳头。
清歌又笑了笑，“傻瓜，你这是，我就要死了啊。”他颤抖着抬起手，想要摸摸红药的脸，红药一动不动，手抬到中途，便因为无力而落下来。
红药抱紧他，颤声道：“我从来都不希望你死，也从来没想过你会死，一直以来，我的身边只有你。””
清歌又咳了几声，一边又笑出声来：“你这么说，我很欢喜，不管是真是假。”
祝元低声道：“清歌。”这一声包含着无数复杂的情感，歉疚，怨恨还有想念。
白清歌没有看他，似乎是想要将这生前的最后几眼全都留给红药，他贪婪而恋恋不舍的看着红药，仿佛要将她刻进自己的心里。我看着眼前那个红影越来越淡，面容却越来越清晰，他俊美的容颜最后清晰地展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长长的睫毛抖动着，面容沉静带着笑容，仿佛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