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向来都不在意要去哪里，但是我没有料到的是原大也不在乎。于是这就比较不好办了。
好在原大的马确是好马，马车也十分舒适。
我坐在车中闭目养神，原大坐在我的对面，耳听得簌簌的声音，就像是老鼠在刨洞，但在马车中，决计不可能有老鼠在刨洞，我估摸着原大身为世家子弟，自幼生长压力大，或许当真有一些刨洞之类的怪癖，于是便隐忍着没有开口，继续闭目养神。
“你很舍不得木奴？”他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听不出情绪。
“唔，”我仔细想了一想，觉得木奴虽然很傻，而且也确实没有多大的实质性帮助，但都是莫干山的子弟，不可丢了莫干山的脸，于是点点头。
“跟我一起，你很不乐意？”我以为此话很像是考验我的矜持程度，于是便沉默了许久，正准备开口说是我的荣幸这之类的话，就被原大打回了腹中。
他说：“下车去走走吧。”
我觉得此人果真是性急，我的礼貌与矜持还不得展现出来。于是便也只好跟着下了马车。
马车外果真空气要好得多，似乎空气中还有点花花草草绿豆糕的味道。
我转身看向原大，虽然只是一团红影，他似乎仍在学老鼠刨洞，但也是红得淡妆浓抹总相宜，身形甚是好看。
瞧见我呆呆地看他，原大开口道：“你看得见么？”
此言瞬间让我很是伤感，因为既下山，遇见的人越多，这种伤感就更甚了。
我说：“看不见，只是你让我想起以前见到的一个很好看的人。我许久没有看到他了，不知道他长丑了没有。”
他淡淡地问：“哦？他是你什么人？”
我仔细想了一想，说：“他以前是我夫婿，未婚的。”心中还在想，容单这身份，应当怎么解释呢？前未婚夫婿？
原大刨洞的声音突然顿了顿，传来尖锐的血肉划破的声音。
我起身企图过去，原大笑了笑，“没什么。”
他走过来，挨近我坐下，身上一股清香甚是好闻，我想起那夜他初上莫干山，抓着我的手时，身上也是这一股子清香，不由得往他身上凑了凑。
但是原大似乎并没有发现，慢慢问道：“阿页，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我发现他今日说话很是不对劲，每一句话都像要斟酌很久，一字一句说出来，想来果然是世家子弟，生活压力过大的缘故。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若说喜欢过什么人，小时候的容单算是一个，之前在尘世中那段缘分也算是一个，奈何我并不记得那人是如何的，就决定先忽略了。
我点点头说：“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他是上仙，四海八荒都很有名。也就是我方才说的夫婿，他长得很好看，但是他现在不要我了。”
原大的声音在我听来，竟然略带伤感：“是么？你喜欢他么？”
我听着大为不忍，接着说：“还有一个，唔，因着我修行天眼，所以把他给忘了。”
我对此桩缘分虽然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心中也曾思量过无数次，于是便接着说道：“详细我也不记得了，但我觉得，一个人倘若令你宁愿自瞎双目修行天眼来忘记他，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原大轻轻握住我的手，我觉得他是很想安慰我，摇摇头说：“其实我既然忘记了，也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我觉得，我当年既然那么深地爱过这一个人，他后来也不曾来寻过我，天意对我，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他轻轻说：“如果，他一直在找你呢？”
我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不喜欢也不恨他，就算他此刻就在我面前，又能怎样？”
接着我又说：“此人不说也罢，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对你娘子那般有情有义的。你娘子的病好了么？”
原大沉默了一阵，“我不记得我说过她病了。”
我想那日他夫人生病请他回去恐怕是因为夫妻小别求团聚的借口，于是这闺房情趣我也不好戳破，于是含含糊糊问了一句：“她怎么样？长得很美么？”
原大的声音似乎陷入沉思：“她很迷糊，从不认识路，每一次出门了都得我去把她找回来。”
我叹道：“真是笨啊。”
原大把头转向我，半晌没有说话，接着略带沉吟地说：“看久了就不知道怎么分辨了，我觉得她挺美。”
我觉得原大小子此时究竟是在为自己的审美开脱，还是在为他那娘子的相貌开脱，这是很难分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