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见了这等神情，我自然不会继续看下去，连忙退了出来，又进了另一条道。
黑夜中，我环顾着四周，极考究的庭院，但是与我所见到的风家庭院不同，这里处处都显示着一种富贵森严之气。
视野随之变幻成一间房，大红的鸾帐，依稀坐着一个搭了红盖头的女人，瞧那身形，应当是栖燕。处处陈设也是极喜庆，与屋外截然不同，我估摸着这或许是风倾娶栖燕时的情景。
一阵脚步声传来，走走停停，似乎是喝醉了酒，脚步钝钝的。
“哃”的一声，门被大力地推开，狠狠地装在墙上又弹回来，站在门口的赫然是一个男人，身穿大红喜服，应当是今天的新郎官，只是，却不是风倾。
待他走近来，我才看清他的样貌，富贵人家的公子，二十五六，相貌生得算是中上乘，只是由于年少轻狂，未免放纵了些，因此双眼无神，印堂发黑，走起路来也是绵软无力，中气不足，我想起师父告诫我的：全天下男人最怕的一种病，乃是肾虚。
彼时他又是一身的酒气，踉踉跄跄，自然更是可怖。
他笑了笑，稳了稳身形，跌跌撞撞地朝着床头端坐的栖燕冲过去，一把扯下她头上的盖头，色眯眯地在她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淫笑着说：“娘子可是等久了？”
栖燕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甚至连正眼都不曾看他，缓缓说道：“柳公子莫要忘记了对我的承诺，不要为难我妹妹。”
我大惊，原来此男子正是当日迎娶栖燕的户部尚书的二公子，柳和。只是栖燕竟有妹妹，还被柳和相要挟，这一层我是无论如何想不通的了。
柳和怔了怔，狞笑道：“这是自然，只要你好好听我的话。”我转眼看向别处，屏风上绣的鸳鸯戏水很有神韵，显得分外讽刺。
我不忍心再看，连忙又退了出来，沉吟许久，理了一下思路。
我虽浑浑噩噩生活了四十余年，但每每听师父讲起人间世故，觉得最可怜的莫不是三种人：一是老来丧子的乡农，二是终身监禁的才子，三便是错嫁的绝代佳人。
纵使已经不在栖燕的记忆中，但似乎仍是可以听到一声声极轻的“风倾”传来似乎是栖燕一声声的叫声在风中飘荡，我以前只听师父说过，人心亦可言语，想来许是栖燕的心声。
那同她其实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此刻竟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即使不知道这样的精神支柱究竟有多真实和坚强。我虽明白这只是一段记忆，但几乎时时都有解救栖燕的冲动，在那一声声的“风倾”中，浓浓的哀伤弥漫开来，像是化不去的雾霾。
我叹一声，造化着实弄人，缘分害人不浅。风倾同栖燕自是有缘分的，但既然前面有这么多事，我之前所见着的浓情蜜意，又能不能始终维持下去，并不是定数。
退出来后，我倒是休息了许久，因着这天眼之术，并不很轻易，再加上就到月末，我的法力也在逐渐减弱，下月月初，少不得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瞎子，且没有师父做了防护罩在我身边，此次要度过去，只怕还有些危险。
我又叹了口气，心中着实纳罕，我近来变得很是会多愁伤感，这么多年岁数也算是白活了一遭。我原以为栖燕这事情会很好办，但结果却是并不好办，我又原以为我应该告辞离开了，但结果是我却真正对栖燕的故事有了兴趣，所谓事事不如人意，事事不在意料，想必就是如此。
我振了振精神，想我向来不知疲倦为何物，现在方恍然大悟，原来是我之前从未劳累过。
我又选了几条道走进去，但运气不佳，道路都极浅极窄，只是些简简单单的日常琐事，这当真是不可避免的，偶尔几个栖燕同风倾亲热的场景，也都令我失了兴趣。
原因只在于，我一心只想找出栖燕既然嫁了柳和，那么她跟风倾在一起的记忆又是何处得来？流云院一舞，应当是他们初见，在那之后，栖燕就嫁给了柳和，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栖燕为什么能够跟风倾在一起？
我虽苦苦思索，但是我忘记了一件事，这既然是栖燕的记忆，那么必然就不会出现她所不知道的事情。也许栖燕压根就不知道，自然，这是我后来才想到的，彼时我依旧在折腾我的脑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