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下山后，莫干山冷清了不少。20年前师傅受伤倚的那棵桔树，这么些年得了莫干山的灵气，我又常常为了它多长些桔子，偷了师父的灵芝水去浇灌它，竟而比我们修行得更快，近来竟修成了人形，据师傅说是一个极为娘娘腔的小生模样。既是桔树，我给它起名叫木奴。
木奴生的一张倾国倾城的妖孽脸，但却很是惧怕我师父，我回忆在我师父向来是个很是和气的人，虽然势利了一点，但着实不曾欺负什么小妖，况且我修炼这时间以来，他不似从前般刁钻，反而变得稳重细心了不少。
木奴曾经悄悄跟我说：“师父不是可怕，而是身为小妖，看到上仙自然而然便会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点让我更为大惊：师父面容之所以如此苍老，比不得那些面如冠玉的上仙，自也是法力不足，天赋较差的缘故。作为一个半调子的仙人，当年在山下被凡人打得半死，竟然在这短期内修成了上仙。
但考虑到此时我的责任与义务是安抚木奴，我伸出手，在我眼前那团红影上约莫弄清楚了脸蛋的所在，伸出手去抚了抚，木奴大叫：“楚页，你干嘛戳我鼻子！
我讪讪缩手，刚刚触手摸到了一个高挺的鼻梁跟滑腻的肌肤，果真如师父所说，娘娘腔。
天眼的不足之处，此时也就更为明显了：只要是个人形，我便看不清楚，想来所有美男都集中在仙人处，但凡修炼成了仙人，自然就不愿意时不时顶着原型出来混了，我是半点便宜也捞不着。
回忆起来，自小师父见我眼力极佳，便常常派遣我去捉来山间野味煮了吃，渐渐地教我缚住双眼，靠耳力来辨形，后来我才知道这便是天山秘术：天眼。自然我仍只是在修炼，起初我以为师傅只是想要锻炼我在夜间捕捉猎物的能力，以供他多吃些宵夜，事实上他也确实一直要求我干这样的事，莫干山上的兔子野鸡都甚有灵性，一抓不中，极难再得手了。于是师父痛定思痛，要我修炼天眼，以满足他的口腹之欲。自然以上这一大部分是我的猜测。
然而一个明眼人，夜夜扮瞎子捉野兔，想来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我自是一个聪明人，每每都会偷偷把布条露出一条缝来，或者偷偷怀着一颗夜明珠照路，于是在最后修形天眼时，我差点因为基础不足翘了辫子。此为后话
在修行天眼之前，我曾经问过师傅：为什么我不能学习其他比较厉害或者比较管用的招数，比如说天目山的风耳，比如说普陀山的净手，比如说雁荡山的雁行，实在不行，遁地隐形这类不入流的也成，天眼偏偏只是引路人的本事而已，因着传承已久，这传统不好丢弃，秉承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原则，所以每一代都会找一个倒霉的弟子来修行此术。师傅沉思已久，慢条斯理地回答：“因为我不会其他的。”
顺便说一下：修行天眼是要瞎了那原先的眼睛的，同样的，也意味着要前尘尽弃，忘了从前种种，安安分分做个无牵挂的瞎子，世人只知道来寻这秘诀，却不知会忍受这般痛苦，但若是天生的瞎子，天命又绝不愿他讨了这桩便宜，是决计不能修行的。
我当日选择修行天眼，自是因为曾经在凡尘一年落下的一桩情债，据师父所言，当年我回到这莫干山，相貌已经毁了，我估摸着当年想到就算睁开眼，看到的也不过是徒惹伤心的事物，于是我便思考了一天，答应修行这一秘术，但是师傅说我荒废已久，瞎眼时势必比常人痛苦，我又极其痛苦地思考了三天，同意了。
师父对此很不理解，他认为，哀莫大于心死，既然我都这么深受心灵创伤的回来了，应当是百毒不侵，最起码来讲，也不会考虑考虑肉体上的痛苦远胜过精神上的。应当有那种愁到深处，于是便诸事不顾的地步。其实在我看来，精神痛苦远比肉体痛苦要可以承受得多，曾经师父为了训诫我不再偷吃，将我关在石室三天，施了术法，诸多鬼怪妖魔，心碎欲死，恐怖之极的幻想也没有对我造成多大的阴影，只是从石室中走出叫山坡上一头小狼崽子咬中了腿肚子，狠狠地撕下了我一块好肉，令我心悸至今。由此，精神痛苦在我，是很可以接受的，至于我之前究竟是受过什么精神痛苦，竟能心碎至斯，因尽弃了前尘，我也不知晓了。
然而，修行天眼本就有个妙处，修行得手，一草一木，一事一人，都清楚得明镜似的，我一心八卦的意愿，也被这一好处给吊了起来，自然也就没有精神去理会我自个儿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