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晚，星光灿烂，我跟楚慕坐在山头的大青石上，猜测师父会给我们带回来什么行头。
楚慕很是俗气地表现了她的少女情怀：“我想要很多套漂亮的衣服跟首饰。”
我以为所谓衣着，本就是人身上的累赘，你看，一个女人总是希望自己穿什么样的衣服就像什么样，但事实上人们可能把她想成各种样子，但就是不会想象成她本身所期待的样子。比方说，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假定她四十岁了，自然这是凡人，她却还以为自己年方二八，风华正茂，日日穿了鹅黄柳绿的衣衫，四处招摇，众人见她，自然都觉得古怪了，若是她就寻寻常常穿件青色粗布衣，挽着一篮子瓜果，坐在集市地上叫卖，众人又会觉得普通至极，绝不会觉得古怪了。
我把我这想法告诉楚慕，楚慕说：“你偏题了。”
我叹了口气，想了想，“我想要很多钱。”
楚慕打断我的话：“你觉得师父会拿着钱下山一趟，然后回来再把钱给你么？”
我又仔细想了想，似乎并没有非常需要的东西，除了钱。
楚慕又接着我那个话题：“如果我是那个女人，我宁愿大家都觉着我怪，我也要穿自己喜欢的衣服。”我一边感叹人心叵测，一边感叹楚慕此番下山，决计贻害众生。
然而就在我们冥思苦想的时候，一个黑影顺着山路极快地奔上来，倚着我种的那棵小桔树，喘息不止。
黑暗中我认出那是摇摇晃晃的师父，飞身上去托住，只见他原本苍老慈祥的脸上布了三道血痕，小桔树的树影斑斑驳驳的投下来，在莫干山的阴冷山风，有如野兽一般嘶嚎，我忙低头查看伤口，深入骨肉，甚是可怖，浑身亦是鲜血淋漓。
楚慕尚不知就里，她本来眼睛就不好，犹自在一边叫嚷：“哇靠，师父，你一个包裹都没带回来啊！”
此次师父受伤，凶险之极，日后说起原因，原来是师父砍价太狠，被一群凡人给揍了，师父本来仗着一身法力，不料奸诈凡人却曾经得了道家失传的九节鞭，师父一个不留神，被狠狠地抽了一顿，抽得法力尽失，连忙逃回山中。自然，没了行头，我们下山大计也就顺便延后了。由此我们又修行了十多年。这次的事件告诉我两条道理：其一，不可与凡人砍价，就算砍价，也得先用法力感测一下有无利器；其二，师父当真会带着钱下山一趟，再回来把钱给我。
我跟楚慕关于称呼的彻底定位，起源于楚慕偶然一次溜达到了山边，见识忽而就广博了，学会了涂脂抹粉，扮美扮俏，终日为着体现她豆蔻年华貌美如花，便一直改口叫我师姐。
我苦心思索几天，终于得出结论：楚慕动了凡心。说凡心有点不实际，因为不知道是人还是妖还是仙，应该更正为：动了春心。
本次正式下山前，她把她广博的见识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她这般描述凡尘种种，即便隔着纱布，见不到她的眉飞色舞，累得我也动了凡心。
“世间有钱人，偏偏不喜欢睡好地儿，越是咯得慌，心里越舒坦。”
“凡人的口味跟我们是不同的，我们觉着甜的，他们尝来却是苦的，我们觉着苦的，他们吃来更苦。”
我连忙追问了一句，“那他们岂不是不知道什么是甜味？”她见势不妙，又急忙更正，“我们觉得难以下咽的，他们尝来自然就是甜的。”这一番变故让我深刻怀疑她的见闻，但也因着这一茬，我对凡人的印象，就这么模模糊糊定了下来。
接着她又语气肃穆地对我说：“有件事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你现在看不见，你知不知道师父他···”正巧此时木奴拿了枇杷来，楚慕用枇杷塞住了的嘴巴，便没有将这段八卦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