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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的挑衅一

小说: 悠悠寸草绾君心 作者: 古筱 字数:3635

  ……啊嚏……

  抬手揉揉一个喷嚏之后立即舒畅的鼻子,芸嫱冷得在原地直跺双脚。她双手合十拱在嘴前,不断朝手心里哈着气,再扯扯镶着短绒皮毛的领子,拉着两肩的垂发贴紧颊边。

  呼,暖和暖和。

  接受到了点点的温暖,芸嫱立即满足的扬起了唇。原来这兰荠垂发是有原因的,若是一个人要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待久了,垂散的头发便可暂时充当取暖的。

  ……

  不知又等了多久,在芸嫱接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她彻底失去了耐心。索性决定按原路回去……可是……刚踏出去的左脚又犹疑着收了回来。

  ……可是……

  她怎么好像不记得来时的路了?碧珠刚才是沿着哪条路走的?

  看着在自己脚下不远处开始分叉延伸而出的几条小径,芸嫱茫然无措,一时心中没了主意。如果这是在皇宫或者相府,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得出去,因为那毕竟是她生活过多年的地方。然而这里初来乍到……

  “唉,冷死了。”突然一阵阴冷的寒风卷过,让芸嫱不禁再次缩了缩头颈。

  算了,还是继续在这里乖乖站着不要动好了。也许现在碧珠那丫头就在赶来的哪条路上也不一定,再等等,再多等等。

  等着等着,从什么方向,竟幽幽传来了一缕温热的酒香。芸嫱凑凑鼻子,脚下开始被气味好奇地一步一步牵引着前进,她穿过白色院墙的圆形拱门,来到了另一处庭院。

  说是庭院,倒不如说是一个湖泊更为确切、纯粹。一个四周均由零碎的石块拼凑形成的一条路围堆而成的巨大湖泊,只是她好奇,在这遇水就能结冰的兰荠,怎么会有一面如此宽敞,并且水面漾动的湖泊。

  芸嫱禁不住这眼前珍奇绮丽的一景,也不再顾却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她抬脚继续向前走去,在湖边蹲下身来。低头看着在冬风的拂尾下涟漪微荡的湖水,心情霎时变得惬意起来。右手伸进湖面,又是一惊!

  这,湖水居然是暖的?

  难道这是一池温泉水吗?

  伴着迅速扩张胸腔的疑惑,芸嫱的脑中也同样飞速闪过一连串对湖水来源的揣测。

  怎么可能?对于这个冰雪之国的兰荠来说,有这样潺潺不凝的湖水都实属难得,又怎么可能还散着袅袅热温?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这池湖水真的很美。她甚至能够听见它们温和循序的缓缓流动声,仿佛雅士指下的弦音一般旋律优美,摄人心魂。放眼望去,云霭绵绵的上空虽寻不见一丝明晰的光亮,飘渺亦幻的雾气却笼罩着整个湖面,云裳雾纱的遮掩,轻然撩起一角,只怕那如镜的水面会隐出一张芙蓉仙子的娇俏丽容来。

  抬起头,湖水中央赫然耸立着一座六角攒尖顶,四面树壁嵌窗的暖亭,在氤氲缭绕的湖面,诱着神秘气韵。这般,正巧应了白居易的那句“犹抱琵琶半遮面”。

  芸嫱离开湖岸,继续朝着暖亭走去,一步步轻踏在湖岸连着亭子的青石板廊道上。

  暖亭前,亭子的两扇木扉半虚掩着,这里正是酒味最浓的地方。可这种时候,又会是谁在里面喝酒呢?

  好奇不已,眼角余光无意瞥见两旁的朱漆圆柱上各垂竖着一幅髹金狂草刻字的青黑木匾楹联:

  右上为“枝挽朱阁悄匿影”,左下是“叶垂青台静消声”,而门上方的正中央则横挂着一块与柱上的对子一样颜色,一样书体,写有“茕居亭”三个大字的匾额。

  看完一遍之后,芸嫱立即心情不畅的皱眉。记得小时跟着先生学习提笔写字的经历,那时爷爷每年年末都会让她和云嫱将各种书体的笔迹交上一份,结果曾连续三年她都从爷爷口中得到了“墨体歪斜不正,笔锋蜿蜒苟直,如地龙扭摆之躯,难登大雅之堂”诸如此类的评语。自最后一次,恐是害怕爷爷怪罪辞退自己的先生就索性信口说什么她具有草书的天分,尤其是狂草。听见先生的说法,爷爷自当是欣慰满怀。只是那以后步上漫漫“狂草”练字路上的她,真正的狂草没好好写出一个字,蚯蚓倒是越画越利索。坐着的,站着的,扇尾巴,晃脑袋的…...授画的师傅也说她笔下的地龙是活生百态,形象万千,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引以为傲。

  可是,就算她对草书字迹有着异常灵敏的认识,也不希望在这种地方看见它们的踪迹。因为狂放不羁不适合这座清韵婉雅的古亭,两者镶在一起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有伤大雅。

  “阿嚏!!”正想到此,一个喷嚏又突如袭来。全身顿时忍不住一个激灵,芸嫱紧紧抱住了双臂。

  她伸着脖子瞅着那条半虚掩着的缝隙,抬起的左脚又原地放下……里面的人到底是谁?该不会是兰荠王吧?……额,不会不会,他昨晚与太子一宿沉醉未归,不可能这个时辰还会躲在这里饮酒。现在一定还躺在芮娴的床上酣睡,所以才有刚才的芮娴来寻衅滋事。

  那若不是他,还会有谁?

  就在芸嫱犹豫不决,举步不前的时候,接二连三的几个喷嚏替她狠下了决心。

  撇下心中的猜疑,她干脆的抬脚踏上那三步石阶,伸手推开了门扉。管他呢,现在让身体先暖和起来最重要,这座王府内除了兰荠王就属她兰荠王妃最大,看谁敢来赶她?……

  ————————

  正当芸嫱昂首阔步,大摇大摆走进暖亭,想要利用自己“王妃”的身份虚张声势,以绝对压倒性气势逼迫亭内饮酒的人自动撤离时。却发现,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迫不及待想要逃开的人……

  ……

  清早送走太子一行人后,他就独自躲到了这里。

  …...茕居亭…...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故此孑然孤身,又何惧无人陪随?只要与这天水湖色相映共影,安能偎息。

  这座暖亭是傅妍死后,为凭吊她所建,是唯一能够让他感觉到在这个世上还能与她相互牵引的地方。他喜欢这里,就像曾经,而且至今依然深爱着的她一样。

  只是眼下,这份平静的思念和清谐却被某个不速之客破坏。

  心想着这个时辰会有谁竟敢对他的命令熟视无睹,胆大包天闯进他的私属独宅,因为整个府内,几乎无人不晓这里除了他,任何人都不准踏进一步,否则以死论处。不过,前些日子为了晏托那个远嫁而来的王妃,公休又对外张罗挑选了好几个丫头奴仆。难不成是这群生人?

  歪侧着上身倚坐在亭内的白石长椅上,手中握着一只青玉素纹小杯的冷牙从窗外云烟缭绕的景致中撇回头,正好奇的打算看个究竟。却见他的新婚妻子,他的子民的兰荠王妃,不远万里嫁到来此的——晏托公主,和悠。

  看着她微拱的背脊,且鬼鬼祟祟的背影,恐是想趁他不注意时悄悄溜走?

  寒眸微眯,刚才眼里的惆怅忧郁顿时隐匿得无影无踪,薄唇微扬,幽幽吐道:“你就这么怕我吗?怕到每次见面连起码的礼数都没有,就急忙逃开?”比墨色还要深邃的眸子里谑意渐浓,冷牙对着那抹背影,嗤鼻冷哼。“恩?爱妃?”

  呵……既然搅了他的清闲,想就此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

  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芸嫱霎时背脊一阵阴凉,全身上下冷汗淋漓,四肢憷麻。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只还没来得及踏出门槛的可怜右脚,悔恨交加的捏紧右拳使劲捶下两道。心想她进门之前还左猜右疑,犹豫不决的,怎么偏偏就忘记了…...妖孽是不需要休息的。

  可惜现在眼前的这一副场景,明摆着她是悔之晚矣。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了。

  可是,如果刚才她耳朵没出毛病,没听错,现在脑子没朽掉,没记错。他好像说了她怕他的吧?

  ……怕他?……

  芸嫱心里一阵窃笑。她不否认第一眼见到他时,内心的确有一丝丝害怕畏惧的感觉。但经过昨夜失眠的一宿胡思乱想后,更多的,她倒觉得是因为他姣好的面容,真的,这真的是她有生以来头一回看见比女子还要长相妖娆的男子。况且又已暗自在心里想象了无数遍她脸敷胭脂铅粉,身穿轻纱罗裙的娇媚模样了……一定很漂亮,也一定很好笑。

  冷牙看着她转身,本想接着昨天继续欣赏她惊恐慌促的样子,不料她却是气定神闲,低头看着地面,眼目平直从容……

  不,她在笑。想要笑而又极力隐忍,导致嘴角不由自主的细细抖动着。

  笑?

  她居然在笑?

  眸色沉敛,冷牙竟不觉来了兴致。他握着酒杯轻轻起身,绕过亭子中央的一台石桌踱到她的面前站定,绯唇抿笑。

  面对头顶上方那片仿佛泰山压顶袭来的黑影,芸嫱即不自在地抬起头来,却碰巧撞进了那双如墨似漆的暗夜黑瞳。遽时整个人就像是被深深吸了进去,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不能抽身。

  今天的这双眼睛,很安静,也很干净。不知为何,她也不知为何,今天的他依旧穿着昨晚与她拜堂时的那件绛紫锦裘长袍,刺金卷草绣纹的衽口不再像昨日那样随意敞开,而是规整左敛,微立的领口上镶着一条黑色短绒貂毛,腰间束着一条金线刺边的卉纹绛紫锦带。明明就是一模一样,连一根丝线都没换过的装束,却能带给她完全异样的感觉。

  就像彻彻底底换了一个人,昨日那个嬉笑纵乐于众人眼中,举止轻浮的浪荡公子。短短一夜之间,竟翻然脱身扭转成一位翩翩君子。这样若是站到亭外的湖岸,不知的人怕还会以为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吧?

  “爱妃?”眼见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芸嫱,冷牙不禁出声轻唤,眼底的笑意更显得意。

  “恩?”被他轻若缕烟的声音唤醒,芸嫱从他的黒革靴上陡然牵起视线,对上他的眸子时,又神色惶窘地横移眼珠。转而看向距离她左斜前方的那面无墙无窗,由一页一页类似门扉,可左右转动的透雕镂花木板嵌饰,像屏风一样的木壁发怔。

  ……脑中却是“咕噜咕噜”一团浆糊……

  啊,恶寒,恶寒。看着那面木板同向开敞的屏风壁,芸嫱忍不住全身一阵哆嗦,也不知道是不是从那几条敞开的缝隙外吹进冷风的缘故,反正她能明显觉出手臂上全体竖立的鸡皮疙瘩。

  真不晓得他叫的人会有什么感觉,她这个听的人实在是受不了了。干嘛回回都叫得那么谄媚,那种诡异到令人悚然的甜蜜,好像她就是一头嗜蜜的狗熊,一旦开口答应,就会立马步入他事先所设下的涉猎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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