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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胜负(三)

小说: 帝王业 作者: 轻侯歌 字数:3189

  “那柳大甲啊将东街的那个卖豆腐家的闺女给强行卖进府里啦,然后她不是有个表哥么,是在一个老爷家里做主事的,因为自小两家就定亲了,所以他那表哥当下便气急了。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被卖进府里,那不就成了奴了?而且说不定还……哎呀,入了奴籍,想再出就难了,生下的儿女,一辈子也都是奴才的身份。”

  “然后啊,那家的小姐喜欢那个卖豆腐家闺女的表哥,可知道身份悬殊是绝无可能。就令人将那女子赎了出来。给了他们一笔银子就打算让他们成亲,可没成想这倒被那柳大甲闹起事情来了,后来听说是陈老货,也就是那个陈禄贵他爹,给说和了。”

  “可哪里料得到,不日前,那女人的丈夫居然死了。也不知道那柳大甲用了什么手段,居然一路哄得那妇人安安静静的来我们府前,说是啊,要将那女子卖入这王府里边做奴才。可就在刚才,那妇人一下大哭大闹了起来,说是柳大甲和陈老货一家联手害她丈夫的性命。要王爷替她做主哩。”

  “嗤,这可不是可笑的事情么?所以啊,那些前边的管事老婆们就连着小奴才将人都哄了出去。再将那柳大甲给打了几巴掌。这不是平白来毁害王爷府的清誉么?”

  “再者说了,王爷是个什么身份?她有是什么身份?哪里随随便便的就给她那人做主?身上啊,还指不定有多少晦气呢!”

  听着众人的话,一条计谋突然浮上心头。周真一想到办法,就觉得事不宜迟,随手将腰上的一个荷包解下,扔给他们道“原来如此,这些钱赏你们吃酒。”那些奴才一个个忙不迭的去接抢那荷包,一边谄笑道“谢周长史赏。”

  “恩,好好做事。”周真随口敷衍一句,接着眼也不斜的直接走过,脚步极快。

  ***

  赫楚炀看着摊在桌案上的簿子,面色凝重。突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另外一个陌声的脚步。赫楚炀伸手就想要将薄子收起,可当余光触及门外那片橙色衣袍的一角时,手已变了方向。

  朝桌左上角的那杯茶盏神去,待人进来了,他才抬首。入目,是一张阴沉着脸的怒容。赫楚炀眯起眼,站起身,抱拳行礼“属下不知王爷尊临寒舍,不曾原迎怠慢王爷了。”说着也顺势打量了下站在白肃敦身后的那个长着几缕胡须的陌生男子。

  “王爷请上座,不知王爷所来是为何事?来人,上茶。”赫楚炀不慌不忙一面收拾了桌案,将那本薄子合上,一面说道。“王爷脸色不大好,是因何事?”说到一半,顿了下,随即皱眉,目若寒光“难道是属下府中的贱仆冲撞了王爷?”

  只口不提、不问白肃敦身后之人是是谁。

  白肃敦压抑着怒气,一直看着赫楚炀的动作,双手握拳藏在宽大的袖内,内心无比挣扎。当他听说赫楚炀就是那晚纵火的黑衣人且还是为了和楚王府的人见面给他通风报信的事情,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可那人言辞凿凿,还拿出一片衣角料给他,那是被火烧得仅剩一角的衣料后,他的心瞬间凉了下来。

  他微微颤抖着手接过,熟悉的触感和极其眼熟的花纹。那是只有皇家特供特有的金云锦,一年只织五匹,而他有幸得到了两匹一匹杏黄一匹暗蓝,因为那暗蓝像极了黑色,又觉着他合适,便赠了一匹给他,上面的花纹还是他自己亲自挑选的。

  而如今,他王府库藏里的金云锦也仅有一匹半,珍贵非常!

  那人说,若是王爷不信,则叫赫将军将这件衣服拿出来给王爷瞧瞧,到时候,是真是假,想必王爷一目了然。

  他当时不信,不信他的凛卿会如此对他。更不信他会背叛自己,当下便应了。可是一路行来,事情越想越清楚。心中也由失望、恐慌、害怕渐渐变成了愤怒、伤心和不确定。当他看着赫府的大门时,甚至不敢踏进这里。

  他真的害怕,害怕赫楚炀会背叛他,害怕自己这样一个推心置腹的人一旦背叛了自己,那么自己的下场……有那么一瞬间,杀了赫楚炀的念头一闪而过。而之后,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会有如此疯狂的想法。

  他就站在赫府门外,身后的那人看着自己,他不能回去,不能后退。只能硬着头皮走进赫府,他要证明自己在王府里对那人所说的话。全部人都有可能背叛自己,只有他,只有凛啸,不可能!

  一切都还没有定论!要冷静!

  可当面对这个人的时候,白肃敦发现,他原本在路上想要的一切说辞,想好的一切后果甚至是他赫楚炀的反应在面对真人的时候,一切一切的话都如鲠在喉,而刚才所料想的事情,他现在除了赫楚炀没有背叛自己,是那个人欺骗了自己让自己和他的凛啸产生隔阂,而将那人五马分尸的下场之外,他不敢再想任何一个。

  他僵着身子,手中紧握着那块暗蓝色的锦布,木然的走上上座,而后,坐下。而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那名男子此刻也出声了:“在下陈宇,字君豪。十六时年赐同进士出身,见过赫将军。”

  赫楚炀闻声只瞥了他一眼,一语不发。待侍女上茶后,才勉强对他颔首,拉长了音“——哦,坐。”陈宇的脸色气得有些青白,但想到等会儿赫楚炀将要承担的下场后,又觉得有些释然。便也不放在心上。只推辞了一句“不敢……”话未曾说完,赫楚炀就立马接了上来“不敢?那撤座。”

  “赫将军!”陈宇怒喝,这样弗他面子的,不给人台阶下,他发誓,定要百十倍的追讨回来!

  “怎么?陈先生,有事?”赫楚炀语调不紧不慢,却着实恼人。

  “好了,别说了。”白肃敦匀了气,面色沉静,双目直视赫楚炀“凛啸,你可认得这个?”说着,伸出了右手,手掌上放着的,正是那一片被火烧过的衣角。

  赫楚炀伸手拿过,略微冰凉微带湿意的触感摩挲在指尖,他沉吟了许久,方看向白肃敦道“这个布料,有些像王爷当年赐给属下的金云锦的料子。只是,这金云锦十分难得,怎么会有一袂被烧了?”

  赫楚炀话音刚落,白肃敦的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

  “金云锦你也知道是十分难得的料子,一年不过五匹,就算是本王的府库之中也才只有一匹半,而绝对不可能流落民间。但是这块料子,恰恰是在昨晚那场大火之中被巧合留下的!凛啸,你告诉本王,当年本王赐予你的那件衣物,现在在哪儿?!”

  白肃敦语气极其严厉,重重甩袖,紧张的看着赫楚炀,心中忐忑万分。担忧和后悔并存,却又充满着希望。后悔如此鲁莽的就问了他,担心他是否会怪责自己,又希望,他怪责自己,因为这就说明,他没有背叛!

  “王爷可是在怀疑我?呵,因为这一片衣角就急冲冲的从王府到卑职这里来质问?敢问您对属下,是有多少不信?”赫楚炀语气嘲讽,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不屑。“还是说,有人鼓动了王爷?不过,王爷能够如此被轻易鼓动,这份信任,恐怕也不多吧?”

  冰冷的视线从白肃敦和陈宇二人的身上划过,白肃敦看着内心狂喜,心脏‘咚咚’地急促地跳个不停,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有满满的懊悔和恼怒!惊慌和喜悦并存,一时之间,五味陈杂。

  但陈宇看见他的目光,浑身像是被飞霜冻住一般,僵硬的不行,手脚霎时冰冷起来。他的内心慌乱无比,难道信报出错了?不可能啊!如若这次没有将赫楚炀弄死,那么他的结局……是被白肃敦五马分尸,亦或者,生不如死……

  但是,如若可以趁此机会离间了他们二人……陈宇想着,惨白的脸也慢慢的恢复了血气,对,要是能够离间了他们二人。那么就算是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不是,凛啸,你听我说!”白肃敦急忙开口,怕赫楚炀误会“本王信你的!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呵。信我?王爷需要信我什么东西?我,又算什么东西?对吧?”赫楚炀玩味地看着此时着急的白肃敦“那件袍子几日前沾了酒恰好拿去洗了,既然王爷怀疑,那么现在就随着属下去看一看吧。锦布不好大晒,此时应该还置放在特盖的房内晾着呢。王爷,请。”赫楚炀将手一摆,指向门外。

  “不必不必!我信凛卿所言!既然凛卿说有,那么……”就不去了四字白肃敦还未说出口,就闻陈宇横插了一句进来“既然如此,有劳赫大人带路了。”白肃敦顿时被激恼起来,眼神狠厉剜向,冷声“本王与赫将军说话,何时能够轮得到你这个东西插嘴?那块锦布也是你这个无眼的东西造作出来的,实在该死!”

  “王爷何须在属下面前做戏?陈先生想的事情,应该就是王爷所想的吧?王爷请随属下来。”

  陈宇看着他们二人的说话方式,一语不发,这种君臣说话的情形是他从没见过的。君不像君、臣不像臣。而且,还让他有一种反君为臣、臣反为君的怪异感觉。赫楚炀是臣,按理应对白肃敦恭敬有加,而白肃敦是君,却对赫楚炀那个臣有一种想要求得原谅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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