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血色烂漫,放眼望去,一片绯红。
汤云泱站在下面,殿里只有她。
还有那个篡位的白元。
"不知王上深夜召阴华入殿,有何吩咐。"
汤云泱轻轻看着白元,眼神温润如水,白元看到那双眼睛愣了半晌未能说话。
如同星辰。
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像一个深宅大院的管家,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双方就这么尴尬的沉默着,谁都明白目的是什么,无非是那么点儿事儿。
男欢女爱,世间常理。
白元咳嗽了一下,笑着道:"为姑娘修了那祭天楼,姑娘可喜欢?"
"王上送的,阴华怕担不起。"汤云泱微微笑了笑,深红色的裙角微微抖动:"看着确实气派。"
"这是什么话。"白元被那一声王上叫的心花怒放,笑道:"那请姑娘建成便移步祭天楼?"
汤云泱看着那个男人,明明与白纪生的同样一张俊俏的脸,怎着这心性就差了那么多。
白元见她不说话,早就被那双眼睛勾了魂儿,哪儿还能分辨汤云泱脸色,连连道:"姑娘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提出来,叫人去改就是了。"
汤云泱脚下未移,竟然笑了,那双眼睛却是深邃婉转:"王上可真是器重阴华,那阴华就收下了。但阴华还是想看看那楼。"
"好好好,那姑娘什么时候想去。"白元听着她的口气软下来,站起身走到汤云泱面前道:"一周之后便有一次大宴,不知姑娘可愿意赴宴?"
店内萦绕着暗香,朦胧的灯光打在汤云泱的侧脸,那张脸上带着些许的慵懒以及......
蔑视。
风带起他烟幕般的长发,卷起她绯红的裙角,就像要升天的仙茗。
她太漂亮了,还有那独特的气质,就像一个居高临下的女帝,眼中是威严和某种说不出的东西,拿东西散发着寒意,并不锋利如刀,却能慢慢侵入身体。
白元觉得有些发毛,略略退开一步,等着女人的回答。
汤云泱看着袖口绽放的大丽菊,轻声道:
"好。"
燕羽看着身边闭目盘坐的少年,歪了歪头,仔细看起来,这个白纪除了生的好看了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白纪缓缓呼了一口气,睁开眼看像燕羽,这个人的表情一直是这个样子,连站的姿势都没变过,他不会累么,虽然是通晓轻身之术的羽人.....也不能就这么站了大半个下午不动吧。
燕羽早在白纪睁眼前闭上了双眼,屏息听着四下的动静。
这里是芙蓉塘,汤云泱执意要把这个白纪带回来,等到她回来再叫人送他回暗堂地宫。
也许是不放心堂中的人罢。
白纪打量着这个如同冰块儿的男人,通体都是挑不出瑕疵的白色,肩头银质的肩佩闪着凉薄的光,衬着那飘逸的羽毛微微晃动。
白纪的目光搜寻半晌,终于落在那肩佩上,不禁眯起了双眼。
羽花远空佩......
羽族的这种肩配不是普通的羽人能佩戴的,他应该是....
燕氏一族。
难道他是羽皇后人?
可是羽人怎么会来做刺客?不管怎么样的理由都不能说明白,羽人高远,怎么会来做这种黑暗的职业?
燕羽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睁开双眼看向白纪:"怎么。"
白纪没有躲开目光,轻声说:"我在想.....阿姊会不会.....吃亏。"
"不会。"
话音未落,燕羽就直接了当的打断了他,继续看着西北方向。
白纪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看着西北方,但是他能感觉到那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沉寂。
那是一种内疚和失落。
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那边?"
白纪小声问道。
燕羽垂下双眼,微微沉默,说道:"我在看未来。"
白纪愣了一下:"你是秘术士?"
"不是。"
燕羽每一次回答都是简略到最低,他又说道:"不是只有秘术士才能看到未来,我们每个人都能。"
"是么。"白纪看着窗外的黑暗:"可是我不知道我的未来是什么。"
"那就想想你为什么活下来。"燕羽终于转过身看着他,浅色的双眸微冷:"当时你快死的时候,一定会有什么事情不甘心吧。"
燕羽微微俯身,贴近白纪:"这种不甘心就是你活下来要为之付出一切的事情,一定会有的。"
白纪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有.....么?"
不甘心?
就在那璃石大桥下蜷缩时,会有什么不甘心的事情么?
剩下的只有绝望了吧?
但是好像那绝望的深处有那么一点点的愤怒。
那时他脑子里还身下的就有两样东西,白元,以及......本来是属于他的天下!
燕羽看着面前少年的眼中闪动的火光:"看来有。"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起来吧,她回来了。"
窗口等候多时的刺客听到燕羽的话,边走进来看着白纪。
白纪愣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那些黑衣人迅速带着他从窗口掠出,燕羽不慌不忙的走回窗边,知道屋外有了人影晃动,这才一翻身躲到了窗外,床下是青瓦的宽大屋檐,燕羽站在窗边的阴影下,听着屋内寒暄客套了半晌,随着门咯吱一声,一切都安静下来。
然后是女人走近窗户的声音,以及一声悠长压抑的叹息。
他缓缓倾身,等着她走到窗口。
皓月当空。
汤云泱熄灭了所有灯,看着月光倾泻,慢慢走到窗边,看着西北面。
那里是越州的方向,是羽族的方向。
他还没回来么。
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慢慢走到窗口,趴在窗檐上,衣服散乱了露出圆润的肩膀她也不管,已经打散的长发被风卷出去。
燕羽看着她的脸,忍住笑意俯身,飞快的捏住她的下巴吻了过去。
汤云泱显然没有察觉他的存在,吓得腕下的断生刺出鞘,对着男人的脖子就要刺下去,却有愣住了。
窗里窗外。
瞬间的沉寂。
燕羽放开她,竟然一屁股坐在窗檐下,胳膊支在窗台上看着双眼发直的汤云泱,抬手去摸她的脸:"傻了?"
指尖是一片冰凉的水迹。燕羽歪头去看她,正对上她的眼睛。
她也在低头看着他,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幽深的黑暗深处,是一片的温柔和....悲伤。
她始终不说话,只是抬手抚上他的侧脸。
燕羽覆上她的手:"怎么?"
汤云泱摇了摇头,重新卧在桌案上,趴在窗边看着燕羽的脸。
这张脸她看了十年。
总是让人想要轻轻叹气。
燕羽凑近她:"好了,有我。"
前路多少荆棘,你可知道。
年少的孩子不知道未来的残忍,他澄澈的双眼看不到那山河间血肉模糊的战场。
他还小,但是他已经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