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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小说: 玫瑰花儿香 作者: 四郎达人 字数:4893

  第八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九七五年的春天来到了。

  农村架设的有线广播里,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各地下放的知识青年开始分批返城了,许多被打成右派的冤假错案也逐步得到了平反。

  与此同时,城镇的工业和商业也日渐地繁荣活跃起来。各种限额的有价票证已经失去了昔日的主导作用,变得可有可无的。虽说是对于暗地倒卖商品物资的人,表面上还视为投机倒把。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上纲上线地追究了。

  凄风苦雨的过完春节之后,转眼又是元宵了。

  这一天,妇女主任凡秀英匆忙来找香玫。她手里拿着一封掛号信,离家老远就扯着嗓子叫了起来:“香玫姑娘、香妹子吔!有你的来信——香港来的掛号信!”

  香玫听见自己有香港的掛号信,高兴地跑出门迎着凡秀英飞奔而去。嘴里亲热地喊着“秀英姐姐”双手搂住她的脖子,对着她的脸上狠劲地亲了一口。

  凡秀英也搂住香玫,她笑着说:“我刚刚从邮递员手中签收,这就马不停蹄地给你送来了。我也在为你感到高兴,这封信是肖晖直接从香港邮局寄来的。现在政策己经放开,内地与香港又可以通邮了。”

  香玫高兴接过来信,满面春风地说:“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今年这个元霄节对我太有意义了,我要请你在我家吃汤圆。”

  凡秀英心有感触地说:“是啊!自从肖晖逃走之后,这些年来还从未见你如此高兴过。”

  香玫的母亲在旁提醒她:“政策真的要变了,你和肖晖终于可以通信联系了。你们别站在外面喝西北风的,快把凡主任拉到屋里去说话。我去动手煮汤圆,与凡主任共庆佳节。”

  凡秀英对香玫及肖晖向来十分同情,也很欣赏她们的才艺。今天见到香玫母女都如此热忱,又难得这般开心。不忍扫了大家的兴致,也就高兴地答应:“好!我就陪着你们一家老少,在这里过个欢乐的节日。”

  香玫进屋之后,迫不及待地当众打开了那封信。信里又夹带了五十元人民币,并写了满满的两页信纸。香玫拿着那些钱,感慨地说:“肖晖哥这些年来,每封来信中都给我们寄了钱。八年那!一百多封信啊!那个可恶的李贵,不知偷窃私吞了我们多少钱。他真是一个死有余辜的大坏蛋!”

  香玫看完来信后,又激动地跟母亲说:“我要筹集一笔钱,我要想办法早日去寻找肖晖哥。你们不知道,他在那边经受了多少苦难!”

  肖红娟深情地望着女儿,对她说:“你俩是该团聚了。只是,你的女儿马上就要开学读书。钱的难处先不说,家里的事务及孩子的学业岂是你说丢就能丢的?女儿呀!你仔细地想一想,香港距此千里迢迢,又是大海相隔,要想偷渡过关谈何容易?听说我们文艺战线下放的老同志,有的已经返城复职了。你看我们是否再等些日子,待到回城之后再作打算。”

  香玫冷静想想,母亲说的也是实情。她心想;肖晖能从香港邮局直接寄信,足以说明那边与大陆已经恢复通邮了。

  她们围坐一席吃完汤圆后,母女两人送走了凡秀英。香玫转回桌边坐下,当即就给肖晖回了一封长信。

  第二天清早,香玫连跑带跳地赶到了江湾。她坐上早班客车赶到了县城的邮政局,把那封饱含深情的长信挂号寄了出去。办完了这一桩头等大事,香玫走出那邮局大门,长长地透了一口气。至此她才有了心情,沿街观赏起来。

  久违了八年的东平县城,如今又日渐恢复了往昔的繁荣。

  大街小巷那些幸存的红色标语己褪成白纸,并且是破烂不堪的了。现在城里到处有人摆卖各种日杂物品和农副土产,偶尔遇有那城管人员巡逻时,小贩或农户都迅速地四散躲避起来。待城管转身一走,买卖又照常开张。这些流动的小贩与商人,他们为这座古城新添了一道别致的风景。

  香玫七拐八弯地来到了大众路,她要去剧团了解父母的复职情况。

  新任的剧团领导告诉香玫;“你父母的返城复职名单,被列为第三批。估计应该离复职返城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回去准备返城吧!”

  办完了寄信和打探情况的两件大事,香玫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她匆匆赶回家,把即将获得复职的消息告诉了母亲。全家老少又是一场欢喜,一个个都高兴得喜笑颜开。

  欣喜之余,香玫又兴奋地从房间里拿出了夹在镜中的相片。将女儿肖霞拉到桌前坐下,指着肖晖在船边的照片对她说:“霞儿,国家形势现在变好了,我们很快就能去寻找你的爸爸了。你看看这张相片,他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他在香港那边时刻惦念着我们,还长期给我们寄钱过来。你想想看,他是多么可亲可爱的爸爸呀!”

  幼小的肖霞抢过妈妈手中的相片,她左瞧瞧、右看看,自言自语地说:“他就是我的爸爸吗?我出生至今,从未机会叫过爸爸。

  每天看见人家的孩子都有爸爸日夜叫喊着,整日里跟在屁股后面蹦蹦跳跳,那种日子多么地快乐!我好羡慕那些小朋友,我多么的也想有个爸爸。”

  小女儿又拿起另一张照片来,看了又看。她不解地问香玫:“妈妈从前跟我说,这张照片是爸爸跟你的合影。他怎么像一个老太爷?难道说,这个老的他就是我的老爸爸,那个船边的是我少爸爸。我到底有几个爸爸呀?”

  香玫笑着解释说:“傻女儿,那是我和你爸爸演戏时化了妆,同台演出《老俩口学毛选》这部戏中的剧照。我们在照这张相片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在谁的肚子里呢!”

  肖霞更是被母亲说得糊涂了。她幼声稚气地反问道:“你们照那张相片的时候,我不在你的肚子里,难道我在爸爸的肚子里?那之后,我怎么又从你的肚子里生了出来?”

  香玫被孩子的问题问住了。她无言以对,刮着女儿的鼻梁说:“傻孩子,哪有那么多的问题。你问的那些问题,我也一时跟你说不清楚。等你长大懂事之后,就能知道为什么了。”

  肖霞撅起小嘴巴,不服气地说:“你是不想告诉我。有什么了不起的,待我长大以后自己多生几个孩子——让你们瞧瞧。”

  真是童言无忌。小肖霞的几句调皮话,把全家人听得都笑痛了肚子。

  如今,肖晖在香港的音讯通了;父母的历史问题也有了平反复职的答案。香玫悬挂着八年的忧心,从此总算是得以放下了。她们母女暂时静下心来继续在此养鸡养鸭,卖蛋交副业、记工分粮食。与之前不同的——她们从此有了盼头、有了希望。

  在香港新界的荃湾区汀九街道上。

  肖晖在一个蔬菜行里已经卸完了货,他正在开着空车往回赶。这汀九片区是肖晖新揽的客户,从此又开辟了新的市场。

  正荣土产贸易货栈是一家小型的水果、蔬菜批发商行,他在周边的葵涌和青衣岛苦心经营了十几年,这才陆续做下了一批主顾生意。

  九龙市区及香港岛内的那些繁华市井,凡人是难以打入的。因为去那些地盘想做大宗买卖,肖家拜不起码头。那里的地痞恶霸及黑白两道的大佬们都是吸血鬼,一般平民怎能造次?特别是外乡的生意人,就更不敢轻易涉足。

  肖晖一路风尘地开着车子赶回了自己的货仓。还未下车就见到一个邮差也踩着单车尾随而至,那邮差从包中拿出信夹抽出了一封厚重的挂号信。他对照着信封又看看门号,大声地叫唤:“这里谁是肖晖?有挂号信来了。”

  肖晖听到叫声一步从车上跳下,他急切地答道:“我就是肖晖。哪来的挂号信?”

  邮递员看了一眼信封地址,照本宣读:“东平县江湾公社塔山大队。这封信是大陆寄来的,你快来签收吧!”

  肖晖接过那盼望了八年的信件,把它贴在胸口说道:“我终于把你盼到了!”

  肖晖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他从中抽出了一摞叠得厚厚的信纸,展开着一口气把信看过了三遍。

  八年来,香玫的千般磨难、万般相思,无不跃于字里行间。肖晖看着看着,泪水不觉得已从眼眶流到了下巴,然后又一滴一滴地掉落下去。

  半月之后,香玫又接到了肖晖随信寄来的五百块钱。

  当时的五百元,算是一笔大数额。它相当于内地工人一年的工资,它能救济多少急难所用!

  香玫高兴的并不是因为收到了钱,而是从肖晖的信中,获悉他已收到了对自己期待了八年的音讯。

  香玫重复看着肖晖信中那饱含深情的内容;

  亲爱的香妹子!我应该改口叫你老婆子了。因为,我们已经是当了爸爸和妈妈的人,理应相互改换称呼了。

  你知道吗?我收到你的来信后,第二天就动身偷渡去内地。不料走漏了风声,刚上船不久就在边境被水上巡警发现了。我们偷渡的小船上,除了引渡的蛇头跳水逃脱之外,其余的八个逃犯全都悉数截住在船。我怎能再度抓进牢狱?我要回大陆找到你们。所以就趁着天黑不清,我舍命偷偷地沉入了大海。躲在那船尾之下,伺机逃脱。还真是命不该绝,他们被抓上了巡警船,而我侥幸漏网了。

  待到警舰拖着小船走远后,我才露出水面拼尽全力游向远处的一艘货轮。临近货船,我一边招手一边呼喊救命。幸亏被船上的水手打捞了上去,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现在,大陆和香港两地的水上巡逻昼夜不停。偷渡并非易事,弄不好人财两空。

  我专程去边防口岸打听得知;非官方公务,私人概不办理出入批文。由此看来,近期之内我是左右走不成了。

  如今值得庆幸的;我俩虽然还是远隔重洋、两地相思,但是信件总算通畅了。彼此都有了信息、有了盼头,苦熬了八年的悬念到此落定。

  相信不久的将来,政策一定会变得更好,我俩必定可以团聚的。

  请你保重身体,照顾好体弱的母亲和年幼的女儿。我迟早要回塔山的,你一定要等着我的归来。

  香玫看完了信,口里念叨:“有了盼头、有了希望,不久的将来,必定团聚!肖晖哥,我和孩子等着你,盼着你早日回归。”

  香玫在无尽的期待中备受煎熬,她们一家老少又孤苦地捱过了一个年头。

  已是日暖花开时,燕子冬去春又回。

  塔山下,池塘周边的柳树已吐出嫩嫩的新芽。山腰上,新垦梯田的枯草也催发出蓬勃的绿叶。

  山村又变得春意盎然了。

  肖红娟夫妇及肖正华夫妇的冤案,终于都得到了洗刷。他们经济上的补偿都已到位,只是恢复工作的问题尚无着落。

  这一天,肖红娟在家中收拾着准备返城的行装。香玫却独自来到了塔山寺。

  香玫首先前往半山梯田上边的坟堆,她拜祭了父亲的亡灵。一阵辛酸过后,香玫含泪走下山来。

  香玫再一次漫步到曾经唱过戏也挨过斗的土台子,一屁股坐在台中央。她浮想联翩,阵阵凄楚涌上心头;自己从一个十八岁的花季少女,历经磨难,落魄成如今的半老徐娘。个中滋味,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无以言表。

  一阵感伤过后,香玫又起身沿小道、绕池塘,登上了石塔。遥望那远山的暗影,连接着天边的云雾,天地混为一体,近在咫尺。

  香玫回想当年曾与肖晖月夜登高,话及修道成仙之语。俩人戏说寓意,在此真情相许。一晃时隔八年,至今依稀仿佛。

  香玫合掌揖拜石塔,口中念念有词:“百年不败的古塔呀!你是我与肖晖结缘定情的见证。但愿我们的爱情也象石塔一样;风吹雨打永不倒,海枯石烂不变心。”

  香玫抚摸着塔边那年久风化的石栏,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石塔。她踏着石级一步一回头地下了山来。

  道路两旁的野花争相怒放,几朵显眼的刺玫瑰犹如鹤立鸡群般地挺立丛中。一股淡淡的幽香顺风扑来,使人倍受陶醉。

  香玫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泥泞土道,信步走进了石山半腰的岩洞里。洞中的草铺和竹席早已被民兵烧成了灰烬,洞内久无人气,显得阴森悚然。香玫即景生情,她喃喃自语:“这岩洞,曾是我和肖晖心爱和神往的欢喜洞房。在这里,留下了我俩甜蜜的回忆。同样是在这里,也曾种下了我和肖晖劳燕分飞的苦果。如今,我也不得不离开这片伤心的故土。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回转,再来洞房与肖晖重温旧梦。”

  香玫和母亲带着小女儿肖霞返城了。

  她们被安置在八年前离别的老屋子。这一套房屋已是今非昔比了,到处是破烂不堪的;墙面上青苔密布,地底下杂草丛生。

  香玫母女们好一副凄凉、好一阵悲哀。

  时下,城镇的各行各业都百废待兴。文艺战线更是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多少文艺精英都被折腾得大伤元气,甚至是呜呼哀哉。

  历经十年浩劫,队伍里后继无人。艺术天地里,简其视为荒漠。虽是鼓吹着文艺复兴,但却力不从心。若要起死回生,谈何容易?

  正如肖红娟这一代老艺人,她们名义上是复职了,却大都是或退休、或待业,无所适从。

  香玫思量着;全家人这样坐吃山空,也非长久之计。

  一天夜晚,香玫跟母亲商议着如何寻找门路、如何创业挣钱。香玫通过了多日的观察和分析,她向母亲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来——跟随同学们去广州倒卖服装。

  香玫因此郑重其事地对母亲说:“我有一个女同学,她叫王小英。她伙同一帮熟人已在广州的高第街自由市场,从事经营服装已有三年时间了。她们个个都获利颇丰,富得流油了。我想与她到广州去经商。广州离香港不到半天的行程,我也顺便能探听那边的出入动向。一旦政策允许,我要尽快去找肖晖。”

  肖红娟深知女儿苦心,点头予以支持:“去吧!你尽可放心地去广州谋求营生。霞儿有我在家照看,你不用担心了。”

  香玫从此辞别母亲,怀着寻找肖晖的念想,千里跋涉去广州讨生活去了。

  第九章真诚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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