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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北风那个吹

小说: 玫瑰花儿香 作者: 四郎达人 字数:13123

  第三章北风那个吹

  一九六七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早了些。刚一入冬,那白皑皑的霜花就铺满了地皮。刺骨的寒风,终日里吹得不停。阴暗的天空像要塌下似的,使人产生一种莫名的畏惧。

  那一晚应急演唱的《白毛女》,使肖晖父子和香玫都被纳入了塔山大队的宣传队。而且从此也算是宣传队的专职演员了。

  距离县里的文艺竞赛只有二十天的时间了。

  宣传队员们,今天一早都来到大队部。他们不是急于排练,而是立即召集开会。

  担任宣传队队长的凡秀英,首先给大家传达上级的指示精神:“遵照县革委会宣传部领导的指示,我们江湾公社的蒋宣委昨晚郑重地宣布;塔山小学从今天起,不再继续上课读书了。全党全民都要加入到这一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政治斗争当中来。李部长临走的时候还特别強调;我们塔山宣传队,必须要尽快的多多排练出像《白毛女》这样比较大型的优秀节目去参加竞赛,并准备下乡去进行巡回演出。期望我们塔山宣传队在革命的文艺战线上做出优异的成绩,作为光辉的榜样。”

  刚被纳入宣传队员的肖正华,自趣地列在会场的最后排。听到凡队长这番高谈阔论,心里想道:“这不是赶着鸭子上架吗?让这帮光有热忱,缺乏素质的人去排演大戏,谈何容易!”

  主席台前的李贵接着说话了:“我昨晚散戏后,在家里连夜仔细地查看了所有的戏本。肖正华他们是戏曲界的专业人员,我们今后就不妨叫他肖老师或者肖师傅。他那天说的男女表演戏《老俩口学毛选》,这出戏确实不错。不但有现实意义,而且唱词和对白也很有情味。我看,大家应该抓紧安排《老俩口学毛选》的排练工作。要不,就由我来亲自担任男主角,那位新来的谭香玫姑娘,女主角非你莫属了。”

  肖正华想了想,起身強调说:“这出戏,重点取胜于唱的功夫。若论演唱的功底和素质,依我之见,男主角让肖晖来演唱更加适合。”

  李贵听了这话,满腹忿然地说:“肖晖已经在《白毛女》戏中唱了主角,总不能每场戏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观众老是看到一个面孔,也是不行的。大家说一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队员们慑于李贵的背景和淫威,只得连声附和称是。

  肖正华一见如此,不便与之争执。唯恐话多有失,闹出什么不该发生的乱子来,只好打住了话题。

  说干就干。一连十多天,宣传队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几出新戏的排练。

  李贵和香玫在肖正华的指点和导演下,终于进入了彩排演习。他俩都化妆变成了白发苍苍、戴着眼镜的老头子和老太婆。他俩陀着背同坐在一条板櫈上,各自手里都捧着一本红色塑壳的《毛泽东选集》。香玫头戴平顶绉边式黑絨太婆帽,帽沿前钉了两颗白纽扣,它与下边的白发形成了鲜明的黑白对比。李贵则腰插一杆用竹蔸削制的长烟枪,烟嘴套着白铁管,烟杆上还挂着一个鞋带扎口式布烟袋,那胀鼓鼓的烟袋一晃一晃地,走一步就将大腿打一下。

  音乐一响,他俩对唱起来;(女)老公子——,(男)唉!老婆子,(男、女合唱)咱们俩口学毛选,学了一遍又一遍......

  虽说是李贵的嗓音差了点,但还是演唱得有模有样的。

  这一天傍晚回家时,演员们三三两两的结着伴、说着笑,走出了塔山寺,各奔东西而去。

  这时,一位与李贵同村也在宣传队吹唢呐的赵师傅,开玩笑地跟李贵说:“我的李大营长,这次能与美人儿同台唱戏,而且还扮演俩口子,心里感觉是什么嗞味?”

  李贵得意地笑道:“这不是在演戏吗?再说,我还真的有心想和香玫成为真正的俩口子呢!虽说我的年纪是大了一点,但是,我现在已经是县委宣传部长的儿子,自己是民兵营长、又是党员。你看看我,穿着军装、背着步枪,多么地气派。她如果嫁给了我李贵,是他上辈子修的福——走运了!”

  赵师傅点着头,挖苦地说道:“难怪你一个堂堂的民兵营长,争着要与香玫排演《老俩口学毛选》。原来,你心中有鬼!”

  这一天。天刚蒙蒙发亮,李贵思念着与香玫排戏时,并肩挤坐一条櫈上的那股子美劲儿,碾转难眠。他起身摸黑地开门出来,独自早早地赶到了大队部。

  塔山寺外不见一个人影。

  李贵闲得无聊,漫无目的地在寺外瞎转悠。他神使鬼差地走到了香玫的住房边,忽听得房间里哼起歌声。他不禁走近窗口,透过糊在窗格上的旧报纸,借着一个破烂的洞口往里张望;香玫正从床上掀开被盖下来寻找衣服。她光着那睡时半裸的身子,让人看得真真切切。只见她上身带着白衣罩,丰满的双乳能看见上面的大半截。苗条而紧致的蛮腰下面,穿着城里姑娘独有的三角裤衩。白净而修长的大腿将三角裤的开口往上卷起,直见腿上的沟底。她转身走向床边的衣箱,圆滑无遮的屁股一扭一扭的。实在是动人极了。

  李贵把眼珠贴在洞口,望见香玫那优美的曲线,欣赏着她那迷人的身体。只觉得热血沸腾,差一点要流出口水来。

  香玫穿好衣裤,走近窗前正欲对镜梳妆,忽听窗外有踩断树枝的脚步声。她急忙打开后门,但见人影迅速地拐向屋角而去,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香玫心里一惊;觉得有人曾在窗外窥视自己。难道是肖晖?不至于吧!

  当天午饭之后,香玫把肖晖约出寺外的僻静处。她久久地审视着肖晖,直望得肖晖毛骨悚然。香玫伸手戳了一下肖晖的额角,嗔怒而又含羞答答地说道:“你好不正经,大清早跑到我的窗口,偷看姑娘家的身子。”

  肖晖听罢此言,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跺着脚,惊呼着喊起冤来:“天大的冤枉啊!你几时看见我到你的窗口偷看了?我是那种下流之人吗?”

  香玫心想;糟了!想必是另有其人,定是存心不轨之徒!”

  肖晖和香玫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肖晖抓住香玫的手,诚恳地劝慰道:“我的香妹子,你也不用害怕。要不然,我们找个机会跟父母把咱俩的事情说开了,我俩结婚成亲好吗?”

  香玫的心里一阵窃喜,幸福地低头跑开了。

  红日当顶。李贵开着直冒黑烟的大型拖拉机,满载了一车厢的化肥从公社供销社赶回塔山。这些袋装的氮肥、磷肥,是经济场和各个生产队用作冬种油菜而准备的。

  李贵三心二意地开着车,思绪正在天马行空。他回想那天清晨,从窗口窥见香玫那迷人勾魂的身体,心中犹如打了兴奋剂。因为再过三天,又可以和这位美人到县里去同台演戏了。

  这个消息,是蒋宣委今天在供销社亲口通知李贵的。想到这些事情,他高兴得不能自已。李贵幻想着,说不定哪一天香玫就将变为自己的女人。他忍不住嘴里吹着口哨,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了。

  真是乐极生悲。

  失控的拖拉机在接近塔山寺一个急弯处,突然“轰隆”一声巨响,连车带货都翻倒在路下的渠沟上。车子架在路下十米远的渠道之上,四个车轮朝天空转着。一股浓烟从车头直冒,犹如经历战火烽烟滾滚。化肥连人都一起掉进那干涸的深沟里,李贵的右脚摔断了。

  李贵被吓得魂飞魄散,庆幸自己还算命大。他咬着牙、忍着伤腿的剧痛,使出了全力也爬不出渠沟。

  此情此景,幸好被旁边放牛的一位老者看得真切。那位老牧人赶忙呼喊救命,他去叫来了田垅做工的一帮男女前来搭救。

  有两位年青仔跳下渠沟,扶起了惊魂未定的李贵。一干人等在下面推的推、上面拉的拉,把李贵像拖猪似的弄了上来。

  李贵被人扶持着瘫痪在地,卷起裤腿一瞧——那条右腿并没伤肉断骨,只是骨节严重脫臼变形而已。

  这时,李贵那瘦弱的母亲闻讯后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她流着满脸的汗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见她分开围观的人群,跌跌撞撞地冲到儿子身旁,带着哭腔说道:“儿呀!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要知道,我和你爸就只有你这根独苗,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怎么活啊?”

  赵支书也来到了现场,他首先查看了李贵的伤势。当即指派了两个年青的基干民兵,赶快到公社去传话;一是告诉李贵的父亲派车接人去医院治疗。第二是让李部长在城里找一台吊车,立即把拖拉机吊上来,并拉到农机站去修理。众所周知,塔山大队就指望着这部唯一的拖拉机运送物资。

  待报信的青年跑走之后,赵支书又当即安排劳力将化肥搬上了路面。借此各队都有人在场,把肥料清点后分发给各队弄了回去。

  再有三天就要到县里会演了。

  如今李贵受了伤,正躺在西街口的人民医院接受治疗。他落得个因公负伤,而宣传队的人却因此着了急。担任队长的凡秀英急得上了火,她慌忙去问肖正华:“肖老师,我们宣传队这回遇上大麻烦了。你想想看,马上就将去县城参演,李贵倒下了。这出《老俩口学毛选》又是我们的重头戏,这还怎么上场?真是急死我了!”

  肖正华考虑片刻,对凡秀英说:“还剩三天时间,我想让肖晖加班加点抓紧排练,顶替李贵出演是绝对没有问题。”

  凡秀英这才放下心,找到肖晖说:“小伙子,那只得又要辛苦你。能者多劳嘛,你和香玫就演“老俩口”去吧。我们都相信你,一定会比李贵演得更好。”

  肖晖自信地表示:“决不辜负凡队长对我的希望!”

  一晃眼,三天过去了。

  今天是去县城参赛演出的日子。江湾公社遵照县委李部长的指示,抽调了供销社所属的一部解放牌大货车,拂哓就出发开往塔山来接宣传队。那车厢的四周都插满了高大的红旗,那红旗随风飘扬、啪啦作响。车上的两边排列着十多位穿着发白的旧军装、手臂都戴着印有“红卫兵”字样红袖套的青年人。他们人人胸前都挂着铜制的毛主席头像;他们个个手里都拿着红壳的《毛主席语录》。

  随着“咚咚锵、咚咚锵”的锣鼓声,一路浩浩荡荡地向塔山寺开来。

  这一部大汽车,是特意派来接送塔山宣传队进城演出的。

  一路风烟,一派荣光。这部装载宣传队、站护红卫兵的大汽车,风风光光地驶入了县城繁华的大众路。引起了路人纷纷让道,招惹得群众驻足观望。原来,这一次规模宏大的文艺竞赛,就在戏院的大舞台进行演出。

  李部长携同有关领导早己等在路口迎接。

  车上的众人魚贯而下。红卫兵在前面开道,宣传队的人马列着两排纵队、敲锣打鼓地走近了戏院。

  肖正华抬头一看;戏院昔日悬挂的招牌己改成“红星大剧院”了。大柱上竖立而挂的牌子则是“东平县革委会宣传部”。

  今非昔比。这里到处都闪耀着“革命”和“红色”的氛围。

  这一次挑选来参加竞赛的各路人马,他们都是各个公社或县级直属单位的代表。各地宣传队的规模和参赛节目不尽相同,其演唱水平更是参差不齐、各有千秋。你方唱罢我登场,在此不分昼夜地热闹了足足三天三夜。

  经过筛选和对决的比拼,塔山宣传队演出的《白毛女》和《老俩口学毛选》独占鳌头、一举夺得魁首。评委会当场郑重宣布;塔山评选为全县的“宣传队”优秀标兵!

  演出比赛结束了。

  太阳还没升起,李部长带领还拄着拐棍的儿子李贵一同来到招待所,前往住房看望塔山宣传队的人们。李部长眼见自己家乡的队伍拿着奖杯、奖状和锦旗,心里十分高兴。李志雄伸出大拇指夸奖凡秀英:“你这个队长干得不错,我要给你和演员们都记大功。从现在开始,你马上带队回塔山各自收拾行装、做好准备。过几天我们塔山宣传队就由县里统筹安排、并由县里财政拨款,下乡到各个公社、各个大队去进行巡回演出。特别值得表扬的要数肖晖和香玫演得最好,他俩的功劳最大。他俩人必须还要在这个招待所留住一天,马上就有记者要对他进行采访。”

  就这样,肖晖和香玫在几位记者的问答中度过了半天。其中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记者,她临走时拉着香玫的双手,嘻笑着神秘地说:“我要送给你们一件礼物,你能猜出是什么东西吗?”

  香玫摇了一摇头。但见女记者从皮包中拿出两张巴掌大的彩色照片,递给肖晖与香玫,并接着嘻笑道:“你俩是一对多么般配、又多么年轻的“老俩口”啊!”

  香玫和肖晖仔细一瞧,原来是自己的剧照。女记者在观看《老俩口学毛选》时,觉得他俩扮演十分精彩。灵感大发,即兴拍下的艺术镜头。她还在相片冲洗时加注了“年青的老俩口”六个手书。

  肖晖和香玫都高兴地谢过女记者,珍惜得如获至宝。

  待得记者们走远后,肖晖和香玫关紧了房门。他俩观看那张相片中的“老俩口”,对视着眼前的表兄妹,都忍不住“噗噗”一笑戏弄起来;(香玫唱道)老公子!(肖晖答唱)唉!老婆子!(香玫接唱)咱们俩人去吃饭。(肖晖又唱道)吃了一碗又一碗。

  香玫往肖晖背后打了一拳,笑着说:“你想要胀死我吗!”

  他俩打打闹闹地走出招待所,找地儿吃饭去了。

  今天,是肖晖和香玫感到最有成就和最开心的日子。他们俩人真的在饭店里大吃一顿,人人都胀得打起饱嗝来了。

  出得饭店之后,肖晖领着香玫从上街走到下街,终于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百货商店。

  肖晖拉着香玫的手,指着摆在玻璃柜里的一条粉红色毛线围巾说:“快要下雪了,天气寒冷。我想给你买下这条围巾,你觉得好看么?”

  香玫低下头,若有所思地说:“你这是送给我定情礼物吗?”肖晖笑着答道:“你说是,就算是吧!礼轻情义重,只要是你能高兴就行!”

  香玫接过售货员递来的围巾,将它搭在肩上。她双手抚摸那毛绒绒的围巾,心中泛起幸福的涟漪。

  子夜。香玫躺在招待所的工作床上,手里还拿着那条新买的围巾。朦胧之中;香玫瞳景着肖晖与自己手牵红巾、头顶红花,在一阵欢快的喜乐中一步一步地走向洞房。在那洞房花烛的喜庆时刻,香玫心潮起伏。一场美梦过后,她渐渐地昏睡而去。

  香玫睡梦中,隐隐约约地听见窗前响起了脚步声。随即,一个黑影撬开窗户爬了进来。待到香玫惊醒正欲起身开灯时,那人已冲到床前将她按倒在床。黒影人一手捂住香玫的嘴巴,一手去扒她的短裤。两人在拼命的撕打中,双双滾到了地下。趁那人倒地松手的一刹那,香玫猛然一个鸽子翻身跳起身来。她摸着桌上的热水壶,奋力对着正欲起身的黑影头顶砸下去。那人跳起身来,双手捂着头“哎哟”地惨叫了一声。他压低着嗓音,恶狠狠地说:“好你个右派崽仔,真是不识好歹。居然还敢动手打我,你等着瞧!”

  那人说完便悻然跳窗而逃,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香玫慌乱之中吓得矇了头。她一时找不着电灯的开关,急得大喊大叫:“来人啊!快来抓贼呀!”

  肖晖就在隔壁。他听见喊声,一咕噜爬起身,冲向了香玫的房门。他招呼香玫把门打开,摸索着找到了开关。亮灯一看,只见滚落在地的竹壳热水壶内瓶己被打得粉碎。地上的流水还冒着热气,敞开的窗台上留下了斑斑血迹。肖晖慌忙摸摸香玫的身体,问她:“出了什么事?你哪里流血了?”

  香玫一头扑到肖晖怀里,哭诉道:“刚才有人翻窗进来想要強*我,被我用水壶砸伤头脑落荒逃走了。听他骂人的声音,好像就是李贵。”

  肖晖将信将疑地说:“他不是受伤还在住院吗?怎么会呢?”

  香玫说:“今天早上他同父亲来时,就见他贼眉鼠眼地往我身上窥视不停。我见他走路的神态,完全没有伤痛的表情了。”

  肖晖听闻后,甚感不妙。自言自语地说:“若是这样,我们须要小心了。”

  说话间,周边的住客和招待所的工作人员也都闻讯而至。人们见无大事,也就各自散去。

  肖晖和香玫惧怕再生事端,清晨就提着人造革面料的大提包怱怱离开了招待所。他俩决定即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来到汽车站一问,只有一趟路过江湾方向的长途客车,而且还是下午两点才走。那是一趟单程车,开到终点已近傍晚,次日再又开往县城,独有这趟车如此往返。

  怎么办?因为怀疑并害怕李贵再次作恶,恐怕在此遭到报复,故而不可在此久留。香玫将心一横,断然地说:“县城到江湾也不过五十多里路程,我们步行——就当是一次徒步旅行吧!”

  肖晖也鼓足了勇气,斩钉截铁地说:“好!咱们就徒步去旅行。我们既可煅练身体,又能节省一笔车费。真是两全其美。”

  肖晖拉着香玫跑进车站的饮食店买来包子馒头,边吃边走了起来。

  已是中午时分,肖晖和香玫终于到达了江湾公社。

  从江湾到塔山还有十多里山路,肖晖对香玫说:“累了吧!还有一段山路要走呢。你在此先歇着,我去供销社里去买些糖果充充饥。肚子都饿得发牢骚了!”

  他俩大清早在路上吃了几个包子,肚子早已开始叫唤了。香玫強颜作笑地说:“只要有糖吃,我待会走路肯定又来劲了。”

  从江湾到塔山的十多里山路,中途是上不邻村、下不巴店。

  肖晖和香玫走着走着,但见天空乌云压顶。一阵凉风过后,紧接着下起了雨来。眼看是风寒雨急,越下越大的。

  肖晖脱下外衣,将它罩在香玫头上。香玫急忙把头上的衣服用双手铺开,戏说肖晖:“你是否身上生了长毛?就不怕风吹雨淋?大傻瓜,快来一起躲着吧!”

  他俩躲在一件外衣下,一手搭肩、一手扯衣,紧紧地靠在一起,泥一脚、水一脚的往前奔去。大雨淋得他俩连裤脚都开始流水了,却还找不到一个躲雨的去处。走上一个石山的半腰处,肖晖举目四望,忽然发现了半山腰上有一个大岩洞。那洞口的上方突出一块大岩石,是个遮阳避雨的好地方。

  肖晖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显然是着凉了。他抬头看看天色,满天都是云雨。他忍不住对香玫说:“估摸着这场大雨一时半会恐怕停不了。俗话说,下午落雨落到黑。我们再这样冒雨淋下去,肯定会冷出毛病来。你看,那边不远的山中有个大岩洞。我们赶紧过去躲躲雨,换一身干衣服去罢。”

  肖晖牵着香玫怱怱跑进洞里一看,当时吓了一跳;只见一位老伯,正坐在铺有稻草的竹席上“叭哒叭哒”地抽着旱烟。那烟斗上冒着浓烟,那根竹制的烟杆足有两尺长。

  那老伯见来人惊恐地望着自己,“噗”地一声吹出了烟斗中的烟蒂。那烟丝落入地下,冒起一会儿青烟熄灭了。老伯笑嘻嘻地说:“孩子,你们不用怕。我不是坏人,我是塔山第一队放羊的老赵。这个岩洞是我常来遮阳躲雨的老地方,它冬暖夏凉舒服极了。我还特意从家里带来稻草和竹席,专门在这里开了一个地铺。每当酷署和寒冬时,这里便是我消遣的天堂。外面的雨下得这么大,你俩的衣裤都湿得流水了,待久了定会犯病的。洞口有一些我在平时备下的枯枝树叶,你俩快去弄些进来。我把它烧一堆大火,让你烤一烤、散散寒气。别磨蹭了,赶快动手去搬柴薪。”

  这真是一位仁慈的老人。

  待肖晖找来枝叶,赵老伯划燃火柴,在洞里烧起了一堆熊熊的烈火。洞内的温度骤增,寒意被驱散得无影无踪了。

  稍许,老伯走出洞口朝天一睨,转身说道:“现在雨点稍微见小了,我随身带着一把晴雨不离的雨伞。你们在此歇着吧,我得尽快把羊赶回家。因为山羊吃多了带水的食物就会拉肚子。你俩趁着大火快把外衣脱下烤干,千万不可长久地穿着湿衣服。不用担心,这个岩洞不会有人打扰的。”

  赵老伯说罢,撑起雨伞转身便走。肖晖感激地将他恭送,连声称谢!

  这洞里本来就是暖气融融,加之在洞中又烧着一堆大火,一股热气袭来,使人寒意顿散。

  肖晖招呼着香玫:“快去把提包打开,将包里的衣服和戏妆全都拿出来。赶紧脱下身上的湿衣服将它换上,趁着大火把湿衣烤一烤。”

  幸好,提包是皮制的,它不曾透水。香玫手里拿着翻出的衣服来,呆立不动地看着肖晖脱衣服。她难为情地嘟哝着说:“我怎么换呀?”

  肖晖头也不回地答道:“先把身上的湿衣裤脱下,再穿上干衣裤呗!”

  香玫娇气地回复:“这不是废话吗?难道我会先穿上干的再去脱湿的。我是说这里......在这里不方便脱嘛!”

  肖晖不经意地说:“哎呀!这里又没有外人,害什么臊啊?”

  香玫蹶着嘴巴、低下头,闷声闷气地说:“难道你就不算外人了么?”

  肖晖打着哈哈地笑道:“我俩都已经唱成“老俩口”了,还在乎这些讲究么?”

  香玫被逗笑了,随即又一板正经地下达命令:“肖晖接旨;本姑娘命令你转过身去,后退十步。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否则,按抗旨论罪,严惩不贷。”

  肖晖亦学着古时礼节,躹躬答道:“喳!小的遵旨!”

  待到香玫转身刚刚脱光衣裤,伸手往身旁的石头上搭放湿衣之时,两只蝙蝠“扑噜扑噜”地展翅从她头顶撞过。香玫失手丟掉了衣裤,吓得“啊——啊——”地惊慌失措。她慌忙地尖叫着跑到了肖晖身前,一头扑进肖晖的怀里。

  肖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他本能地抱紧香玫的身体,茫然得不知所以。待到看清香玫那脱得精光的身子,肖晖心血沸腾起来。他结巴着舌头问道:“香妹子,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香玫渐渐回过神来。她急忙松开抱紧的双手,扭转身去。将双手捂住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洞里忽然窜出一些什么怪物,差一点就撞到了我的头上。好恐怖、好惊险,吓死人了!”

  肖晖又从香玫背后抱住,笑着安慰她:“我的“老婆子”,那是两只被烟火熏出来的大蝙蝠。它是不会轻易咬人的,这有什么可怕呢?就算是遇上妖魔鬼怪,你身边的“老公子”也能打跑它。”

  已经走到这步田地了,香玫虽然顾及着少女的羞涩,但也无意加以反抗。她任由肖晖将自己抱起,然后放到那铺着稻草的竹席上与之躺在一起。他俩喘着粗气相互对视片刻,俩人忍不住又抱成一团就此亲热起来。

  一阵翻滾嘻戏之后,肖晖坐起身子。一边脱下刚刚穿上的衣裤,一边欣赏着香玫的姿色。香玫羞答答地闭上双眼,芳心荡漾。那一对白净而耸立的丰乳随着胸口的呼吸,一起一伏的波动。光洁如脂的体肤,散发出一股袭人的浓香。直看得肖晖热血汹湧,撩拔得心中欲火焚身。他伏下身去,紧贴在她的身上,俩人又抱成了一团。

  一阵云雨过后,肖晖和香玫依依不舍地温存了许久。

  肖晖趴在上面嗫嚅着语无伦次地说:“你真是又香又甜的香妹子!我真想一口把你吞进肚里去。”

  香玫也喘着粗气戏说:“我是满身骨头的大活人,小心卡住你的喉咙。”

  一对少男少女,恰似魚水交螎。肖晖与香玫顺水推舟地发生了人生两情相悦的第一次。那种激情、那般快意,让人回味无穷、难以言表。

  眼看天色暗淡下来,洞外的雨水也终于停止了。肖晖与香玫穿上烤干的衣服,亲亲热热地往回走。

  三天之后,李贵坐着父亲单位的小车,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塔山寺。因为县里已拨发专款,从此供养着塔山宣传队长期下乡去巡回演出。从今天开始,这个宣传队就正式命名为“红星剧团巡回宣传队”了。县委宣传部颁发了一面大红旗,还特意将“红星剧团巡回宣传队”这九个大字印在了这面旗帜上。

  塔山宣传队摇身一变,成为享受国家薪俸的专业文艺队伍了。

  李贵的伤腿虽然有点跛,但并无大碍,也没留下伤痕。唯独他的额前平添了一道新伤,而且还贴着纱布。宣传队的人瞧见后,大都认为他在翻车之时碰伤的。

  李贵的这道伤疤,只有香玫心里最清楚。

  连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宣传队一路风雪无阻的开赴各地进行巡回演出。所到之处无不深受赞扬,真让塔山这个戏班挣足了面子。他们可谓是名利双收,皆大欢喜。不但每天都能在戏台上歌舞升平,而且月月还拿着国家发给的薪水。

  忽然有一天,晩场散戏之后,李贵找到香玫诡异地对她说:“我们出去走一走,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

  香玫口中应承着,心里犯了嘀咕;莫非这李贵是要跟我算旧帐,约我追究他在招待所被打伤的事情么?”

  李贵和香玫各怀心事,都低着头黙黙地走了一会儿。李贵开言了:“香玫同志,我们现在都是革命的文艺战士。我想和你成为革命的战友,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

  香玫闻听此言,不加思索地答道:“我们同在一个宣传队里演戏,本来就好比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这个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李贵突然拉住香玫的双手,急忙解释说:“我想和你谈朋友,而且不是一般的朋友。你是知道的;我的父亲是县委干部,母亲也是大队的干部,他们都是很有实权的。我自己又是民兵营长,在如今社会里也算个红人。论条件,我配你是绰绰有余。你若嫁给我,你的家人也可以得到各种照顾......”

  “别说了!”香玫气愤地打断了李贵的话,挣脱双手诿琬地劝说他:“我可以叫你一声李贵哥,谢谢你看得起我,也感谢你这么久一直对我的支持和关照。我也愿意结交你这个朋友,但只是普通的朋友。既然把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就坦白地告诉你;我早已有相好的人了,你还是另找合适的女朋友去吧。”

  李贵又想伸手去拉香玫。香玫一转身,接着说:“对不起,该说的话我已经说明白了。请你不要再提此事,我先回去了。”

  香玫没走几步,听得背后的李贵撩过一句话来:“谭香玫,我不会就此罢休的。”

  今天是农历十二月二十五日了。当地流传着一首童谣;二十五,杀努努(努努;猪的别称);二十六,做甜酒;二十七,买糖吃;二十八,打糍粑;二十九,样样有;大年三十有餐喽(喽;大吃大喝的意思)。

  塔山经济场每年的腊月二十五日都要杀猪宰羊。各队的队长都来领取猪肉,再挑回队里按人头分发给农户。农户们领到分得的猪肉,高高兴兴地开始准备着过年了。

  宣传队就在这天下午也坐着专用的大汽车,沿途敲锣打鼓地凯旋荣归了。李贵开着大汽车,狂妄得不可一世。车子刚到那石山的岩洞处,忽听得有人在背后敲打驾驶室的铁棚。他急忙停住车子,不知所为何事。回头一看,只见肖晖和香玫从布棚的车厢后面相继跳下。香玫跑到车前,大声说道:“我们要方便去了,恐怕费些时间。这里离家不远,你们大家先走吧。我俩沿途看看风景,自己走路回去就是了。”

  香玫话音没落,已与肖晖朝着岩洞方向跑远了。

  看着汽车开动后远远地离去,肖晖指着香玫的额头说:“鬼灵精!你是不是想要旧地重游,再去光顾我俩的“洞房”?”

  香玫随手在肖晖的屁股上搧了一巴掌,冲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声色俱厉地说:“傻样!捡了便宜还喊肚痛,真是不识好歹。”

  他俩高兴地跑到了洞口,肖晖伸长脖子往里打探。洞里不见动静,肖晖在外叫道:“赵老伯,你在里面吗?”

  肖晖和香玫哪曾料想——那位好心的老伯是个单身老人,半个月之前突发急病已经不幸病故了。

  肖晖与香玫进得洞来,环顾四周不见人影。他俩人一屁股坐在地铺上,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肖晖猴急着抱住香玫,将她扳倒在地铺上。他一边对嘴亲吻,一边笑着说:“这里就是我俩不同寻常的新婚洞房,我要在此再爱你一次。”

  香玫睨他一眼,骂了一句:“你真坏!待你几时用八抬大轿娶了我,让你日夜爱个够!”

  话虽如此说,两个情窦初开的年青人自然又是一番肉搏。他俩你欢我爱地尽情缠绵,直杀得天昏地暗、精疲力竭。一阵云雨过后,两人又美美地完成了一次销魂。

  他俩起身穿戴已毕,香玫清理着凌乱的长发。她刚想与肖晖说些什么,忽然又转身捂着嘴巴怱怱地跑向洞外。肖晖见状紧跟其后,不禁追问:“老婆子,你这是怎么啦?”

  香玫強忍不适,狐疑不决地说:“我这段时间总觉得有些反胃,有时想吐但又吐不出来。也不知道因为何故。听说女人怀了胎儿,大都就是这种现象。莫不是......莫不是我也怀孕了?”

  肖晖听得这话,觉得事态严重。他一屁股又坐回竹席上,双手捂住脸庞。呆了一会儿,他又用双手搔了掻头皮,担惊地自言自语起来:“这事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赶紧跟父母去坦白?”

  待肖晖抬头以眼神询问香玫时,香玫也惊呆了。她看见肖晖满脸灰绿色的指印,吃惊地扯住他的手掰开一看;只见肖晖的双手尽是发绿的霉迹。香玫忍不住笑着说:“看看你的五爪子,把竹席上的霉迹都弄到脸上去了。如今唱戏不用化妆,活像一个大花猫。不光说你,也不知我的身体弄得哪般花样了。”

  肖晖连忙伸手往裤脚擦了又擦,这才撩起衣角在自己脸上磨刀似的来回磨擦。此后,还从香玫的背后掀起衣服上下观看。他抚摸着香玫的身子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没有办法,回家后烧一锅热水好好地洗个澡罢。”

  肖晖又转念低头看看竹席,喃喃念叨起来:“这竹席好象已有很久没人坐卧过的,难怪发霉得象要生出毛来。我不妨把它挂到洞口去,让它风吹日晒地消消霉。谁知哪一天,说不定我俩还要用上它办事呢!”

  谁料想,凉晒一张竹席,却因此惹出了一桩大祸端。

  香玫刚刚回到家里,母亲就迫不及待地拉住她的手说:“香妹子!今天,大队会计——也就是李贵的母亲,她来经济场安排杀猪分肉。她特意到我们家里坐了很久,她要替儿子向你正式说亲。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看这门亲事如何应付?”

  香玫一听就急了,她问父母:“那你们答应了吗?”

  香玫的父亲在旁答腔:“我们怎好贸然作主呢?其一,我们都不知道你跟人家有没有那番意思;第二,你现在年纪尚小,又在跟着父母受罪。我们也不希望你一辈子呆在农村,终生在这里受苦受难。我和你妈只好敷衍她说;婚姻大事全靠缘份。若是孩子双方都互相中意,我们做大人的就不便干涉。”

  香玫抓住母亲的手,解释说:“那李贵年纪大,这事暂且不说。他那副德性谁人不知?所以,哪怕他家庭条件再好,也没人乐意嫁他那号坏人!爸爸、妈妈,如果他们再提,你们千万不能松口答应。”

  母亲听后点了点头,并且告诫香玫:“这事由你自己拿主意。但是你要小心行事,最好不可得罪他。”

  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离年关越来越近了,李贵开着宣传队配备的拱布大卡车私自去县城买年货。他在塔山的土路上颠簸着车子,心情十分懊恼;母亲替我去提亲,香玫的父母不识抬举;自己诚心去表白,香玫她本人不予接受。看来,他们真是物以类聚。香玫与肖晖这一对右派崽仔,每日里亲热得让人嫉妒。

  眼看着自己要娶香玫的幻想即将破灭,李贵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心中因爱生恨,苦于找不着什么由头来。

  说来凑巧。

  李贵刚把车子开上石山的半腰处,肚子痛得难受——又要屙屎拉稀去了。

  因为昨晚从经济场分得猪肉,他妈为了庆祝儿子载誉归来,将那七、八斤猪肉一锅炖了慰劳儿子。还一再劝说让儿子要多吃些肥肉,以便长膘。

  这李贵早起就已经跑了两次茅厕,现在忍不住又要拉稀。他只好停下车,沿着路旁那被人踏过的毛草走到了接近岩洞的地方。他选着一片光地,来不及脱下裤子就蹲着拉了一滩稀粪。

  在他起身紧裤的档口,忽见得洞口的石头上挂着一张破旧的竹席。李贵心里一疑;这不是昨天下午肖晖和香玫去过的地方吗?

  李贵狐疑地走近了洞口,睁大眼珠往搭在岩石的竹席上左看右看。他取下军帽挠着头皮,弄不懂所为何意。待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岩洞内,发现了垫着稻草而又压得平整的地铺。那地铺旁边有一堆烧过柴火的余灰,更让他可疑的是在地上发现了很多烟蒂。

  李贵的心里忽然敲响了警钟;大事不妙!这里有阶级敌人。一定有反动组织曾经在这里聚集。由此可见,外面那张竹席也许就是那一帮反革命组织的旗号。竹席......这竹席,意思可能就是诅咒革命的反动旗帜。它寓意“诅旗”之说,肯定就是如此。难怪肖晖和香玫这两个右派崽仔昨天风风火火地往这里跑,原来他俩是来集会的。

  李贵依此推测,他越想越真。心中暗自庆幸;好小子!今天终于让我抓着把柄了。

  这李贵不禁奸笑起来,他快步走回土道跳到车上,急忙调转了车头一阵风似的窜回了村庄。他纵身跳下车大声叫喊起来:“不得了啦!我们塔山的地盘上发现反革命组织了。”

  李贵马不停蹄地跑到几个临近的生产队,召集了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武装民兵。他们蜂拥着径直奔向塔山寺,不由分说地把肖晖和香玫抓了出来。李贵冲着肖晖审问道:“昨天下午你和香玫在那石山的半腰处下了车,是不是去了那个岩洞里?”

  肖晖不解地回答说:“是的。去那岩洞里难道犯了什么王法吗?”

  李贵把枪托往地下一砸,厉声呵斥:“你给我老实一点!你们两个右派崽仔是赶去那里参加反革命的组织集会,你说是不是?”

  肖晖被李贵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禁反问:“什么反革命组织?我们哪有参加什么集会?你把我弄糊涂了。”

  李贵对肖晖早有怀恨,他借机狠狠地搧了肖晖一个耳光。穷凶极恶地吼叫起来:“你还想狡辩。走!我带你俩去现场说话,你自然就老实了。”

  这帮民兵押着肖晖和香玫,跟随着李贵扬长而去。旁观的人们如梦方醒,理不出头绪来。

  一帮喽罗将犯人推推搡搡地弄进岩洞里,李贵接着审问肖晖:“老实交代,你和香玫昨天是不是来过这里?”

  肖晖如实地点点头。李贵说:“这就对了。我看你们也不想轻易地说出实情,我就替你说清楚;昨天,这里聚集了很多反革命分子。稍有推理常识的人,一看这些余留的柴灰和吸剩的烟蒂就能想象。大家想想看,这里还打着睡过的地铺。肯定是远道而来的组织头目在此过了夜,待到天亮才离开这里的。再看,洞口那张挂起的竹席,它就是你们的反革命旗帜。这“竹席”二字就是暗示诅咒的意思,我说的完全正确吧!”

  肖晖和香玫闻得如此谬论,都气愤得瞠目结舌。香玫分辩道:“事实完全不是你说的那样。那张竹席和稻草都是第一生产队的一位放羊老伯带来的,这些烟蒂也是那位赵老伯长期在此抽烟积累留下的。那一天,我和肖晖从县城演出回来,路过这里跑来躲雨。那位老伯出于善心,他烧起柴火让我俩烤干淋湿的衣服。这件事情我说得完全属实。你们如若不信,这就可以去一队找那位牧羊的老伯问得一清二楚。”

  李贵容不得他俩分辩,吩咐那帮民兵:“把他俩一同押到大队部关起来。我这就到一队去找那位老伯问一问,回来再作处置。”

  当天夜晚,在塔山寺原来唱戏的土台上召开了批斗会。

  塔山大队所有的干部群众都脚踏白雪、头顶细雨,召集在这里要连夜批斗反革命分子。

  这时,在刺眼的煤汽灯光下,肖晖和香玫双双被持枪的民兵押上了土台子。

  这次批斗大会由李贵全权操持。他唯恐台下的群众听不清自己讲话,所以放开嗓门大声吼叫:“阶级敌人已经活动到我们塔山大队来了。事实说明,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十分必要。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二者决没有调和的余地。”

  李贵把在岩洞里发现的阶级敌人新动向、以及他自己对所见所闻的精辟分析,都煞有介事地阐明了一通。最后总结说:“这两个反动分子,都是十分的狡猾。他为了转移我们的视线,把洞里遗留的证物都说成是已经死了半个多月的赵老伯之所为。大家能够听信他们的鬼话吗?今天,他俩若不低头认罪,明天就抓到公社和县城去游街。”

  李贵一手遮天,由不得肖晖和香玫进行辩解。

  怎么办呢?放羊的赵老伯去世了,死无对证。这件冤案令人百口难辩,肖晖和香玫只得自认倒霉。

  一场批斗完事后,肖晖和香玫又被关押在大队部,门外还特意派了两个持枪的民兵看守着。李贵丢下一句话;没有经过许可,谁也不准探视。

  香玫哭倒在肖晖怀里,两人都伤心不已。

  窗外,呼啸的北风飘着雪花;屋里,肖晖和香玫倦缩在一起哭诉无门。

  这真是祸从天降,时势弄人。

  第四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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