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走进宁文华的房间，只见她呆呆地坐在床头，怀里抱着相册，眼神空洞，目光并不在相册上，没在任何地方。她在沉思，那目光却又是视而不见，异常专注的。
“妈。”楚宁看到宁文华的这番模样，心里不禁一痛，才短短几天，宁文华头上的白发刺眼地多出了许多。腰佝偻得厉害，似乎一下子衰老了下去。死亡的迅疾，生死的无常……完完全全地把她给打倒了。
听到楚宁的叫声，宁文华抬起头来，茫然地摸着相册，似乎想要留住最后的温暖：“宁宁，我们好久没拍过照片了。前几天，你爸爸还跟我说到我们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我们一家去婚纱店拍全家福。他还说让我一定要穿婚纱，我们结婚那时候还不作兴婚纱的。”
“妈。”楚宁再也忍不住了，她跪倒在宁文华的脚下，搂住了她，“妈，你别这样。爸爸走了。他再也回不来了，不能和我们一起拍照了。妈，你醒醒，醒醒。你这样，我很害怕。”
“宁宁啊，我的女儿啊。”楚宁的一番话让混沌中的宁文华痛楚地清醒，“我心里实在是难受啊。你爸爸怎么能就这样撒手就走了呢，一句话都没跟我们说上啊。”
母女俩抱头痛哭，窗外的太阳似乎也不忍目睹这一令人泪腺充溢的场景，轻轻扯了块黑色的云纱遮住了自己的脸。没多久，雷公公愤懑地敲响了大鼓，闪电迅速地劈了下来，实在是恨透了这世间的不公，谁说好人一定有好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摔打着，想要洗净一切的肮脏。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停了。宁文华和楚宁也慢慢安静了下来。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宁宁，你去医院看看启明吧。”宁文华扶起地上的楚宁。
是的，还有启明。这一家子已经少了楚力强，不能再少任何一个了。楚力强还在的时候，他们夫妻俩就已经把邱启明看成是自家的准女婿了。
“妈，你一个人在家行吗？”楚宁担心地看着宁文华，虽然她的心里无时不刻在痛苦地思念着还在重症监护室里的邱启明，但妈妈却是她放心不下的。
“我没事，你还是早点去看看吧。也许启明已经醒来了。”
“好，我这就去。”
楚宁赶到医院的时候，正碰上邱启明的主治大夫在监护室外和邱启明的哥哥姐姐们商量病情：“他身体的其他部位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可是他的头部有大量的淤血，需要开颅进行清理。这也是他为什么还没有醒来的主要原因。但是你们也知道，开颅手术是存在一定风险的。所以如果要动手术，必须要有你们家属的签字。”
一听要动开颅手术，邱启明的姐姐和嫂子们顿时抹开了眼泪，哥哥们也愁眉不展。这个字谁敢签？不手术，这个家中的老幺毕竟还有呼吸，心也在照常跳动，但却有可能变成植物人。可如果动了手术，也许就下不了手术台。
“你们再想想吧，明天早上给我答复。如果同意，明天我就可以安排手术。”主治大夫很理解他们的为难。换成是自己的亲人，也一样拿不定主意。
这时，大家看到了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楚宁：“楚老师，你来了。”
“是的。”楚宁站在大大的玻璃窗边，看着浑身插满管子毫无生气的邱启明，心如刀绞。
“你看这事怎么办呢？”邱启明的大哥很想知道这个准弟媳的想法。
“我觉得还是手术吧，毕竟那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如果不做手术，也许我们永远无法等到启明醒来。”楚宁强忍住眼里的泪水，这时候掉眼泪全然无济于事，能帮邱启明的只有她和大家的冷静理性。
“好，我也这么想。就这么定了。”到底是家中的老大，邱启明大姐的一句话一语定乾坤。
手术在上午进行了，漫长的四个小时，一大早就赶到医院的楚宁觉得自己的脚已经麻木地失去了知觉，可是她懒得站起来，就这么傻傻地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一遍又一遍回忆着邱启明和自己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嫁给我，好吗？”这是他最爱问的一句话，楚宁听得几乎耳朵都长老茧了。
可是楚宁从来没有正面或者侧面暗示答应过他，前一次失败的婚姻给她带来的伤害其实并没有完全消失。白天她能坦然面对偶尔大街上遇到的林思枫夫妻俩，办公室里别人在谈论风影时装旗舰店的时候她也会平静地赞同老板娘的确风姿绰约。但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是又梦到那些彼此视对方为空气的冰得让人无法呼吸的日子，梦到离婚前夕林思枫的狰狞面目。一次次大汗淋漓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对婚姻对丈夫这个字眼，她总是退避三舍。
真傻，楚宁轻轻地对自己说。因噎废食的可笑怎么就在自己的身上重演呢？林思枫是林思枫，而邱启明是邱启明，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就是自己也完全不是以前的自己。
“启明，快点醒来，快点醒来。你知道吗？我在等你，等你出院了我们就结婚。我愿意嫁给你，早就愿意的。”楚宁目不转睛盯着手术室紧闭的门，一遍遍在心里呼喊着，多希望所谓的心灵感应能够发生。
也许老天爷被楚宁的虔诚祈祷感动了，主治大夫推开门走了出来，还没等他摘下口罩，大家就呼啦啦围了上去。
“医生，医生，怎么样了？”
“别急，别急。”大夫只好高举双手，示意大家先静下来，声音因为口罩的阻挡有点瓮声瓮气。
一下子，走廊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听得见。楚宁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要跳出胸膛了，她紧紧咬住嘴唇，生怕听漏了医生说的每一个字。
“手术很成功。下午再观察两个小时，如果没什么问题，晚上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大夫的后半句话完全被大家激动的欢呼给湮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