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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那时仍年少

小说: 蓝透 作者: 浮生花寂 字数:3086

  煎饼的死,是由赤猫转告给我的,那时,我正在准备入大学所需的物品,听到时只是点头,然后继续装东西。

  赤猫站在身后沉默了很久,才又开口,语气中是莫名的暴躁:“喂,蓝透。”

  我还是点头。

  “你他妈傻了是吧?”他突然冲过来抓住我手,“你要是伤心就哭出来啊,不然就发泄扔东西,在这里当二愣子干嘛。”

  我看着他那双好看清澈如初的眼睛问:“为什么要伤心?再等不久,我就会死了,到时候不是还会遇见他吗。”

  赤猫一时噎住:“你!”

  “他说的,他会在尽头等我,而且,豆丁和核桃肯定也会等我,你看,这是好事啊。”

  “你脑子是秀逗了吧。”赤猫难得大发雷霆,“你知不知道自己死后就不能……”

  我慢慢挣脱开他的手,说:“就不能转世而已。”

  他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皱眉揉着被握得发红的手腕:“我没那么无知,我什么都知道,所以,你可以离开了。”

  赤猫气到一脚踹倒椅子,转身离开,门“砰”的一声关上,世界顿时安静下来。他这么生气,让妈妈很是担心,所以这一天都紧张询问我发生了什么,因为也不好说真相,于是随意敷衍几句。

  第二天中午,黎楚君被送入医院抢救,原因,绑架。

  绑架她的人是一些亡命之徒,为了钱什么都敢的那种,连雇主都不清楚就跑去绑架黎楚君,最后被警察抓住,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黎楚君伤得很重。

  我去看她时,她已经很虚弱了,宋珊娜崩溃大哭,她的父母只是漠然看着,偶尔擦擦假泪。

  这很正常,因为黎楚君是宋父的私生女,可有可无,如果本人没来,他们或许连泪水都懒得挤。

  宋父见到我时眼里掠过一丝喜悦,巴不得赶紧走,于是安慰宋珊娜离开,让我去陪黎楚君讲话,珊娜不肯,所以他有些尴尬,幸好黎楚君说想要单独和我聊天,她才肯走。

  我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随便帮她掖好被泪水打湿的被单,率先开口:“清惜做的?”

  水棘这种妖怪,纵使再怎么弱,普通人也根本不可能伤到她半分,而且现如今有能力将她重伤的,除了清惜便只有我和赤猫,赤猫大概最近被本人刺激得有些累,所以没什么可能去杀黎楚君。

  果不其然,黎楚君点了点头:“清惜操控那个姓王的,叫他买凶来绑架我,并且还想借机除掉我和珊娜,呵呵,哪有这么简单,告诉你,我还趁机给了清惜一刀,可惜没砍死。”

  “嗯,你很厉害。”我说,“但你要死了,对吧?”

  黎楚君听到后也不生气,反而抿出一个笑容:“没错,虽然见证我死去的是你这件事挺让人讨厌,可也不坏,至少不用看到珊娜哭。”

  我问:“最后想交代什么?”

  她似乎是乏了,眼皮一直都快掉下来合上,但她却强撑着,从被子中伸出手,可因为太虚弱,伸到一半无力滑下,我赶紧抓住她手。

  黎楚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语气却是轻快:“死了也是件好事,至少,再没有痛苦。蓝透,最后求你一件事,好吗?”

  或许她真的是不行了,否则怎么会开口求我。

  “只要不是杀人发火打劫的犯法事,本人可以考虑考虑。”

  黎楚君望着纯白的天花板,缓缓说:“永远永远都不可以跟尚明炽在一起,其他人都可以和他相爱结婚生子,就你不行。”

  我只是问:“为什么呢?”

  “不甘心啊。”黎楚君全然没有生气的模样,“凭什么他爱的永远不是我,而是一个无法笑无法去爱别人的你,很不公平,明明,这次我比你先遇见了他,比你还要爱他。”

  “嗯。”我点头,“我答应你。”

  黎楚君慢慢合上眼睛,声音响起,随机消失殆尽:

  “好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啊,深梧。”

  她苍白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像只是睡着般,安宁,平静。

  我站起来,轻轻对她说道:“晚安,楚君。”

  黎楚君下葬那天,是个阴天,尚明炽和爸爸妈妈都一起去参加了。葬礼上,那些商业精英对宋父安慰,时不时谈及交易或者金融,宋母已和各家夫人聊起天,犹如这里是酒会,而不是一个年龄正值花季的少女的葬礼。

  宋珊娜整个眼睛通红,眸里空荡荡,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别人同她讲话,她也根本听不进去。

  死的,是她至亲的妹妹。

  我撑着黑伞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下。

  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来,没有丝毫光彩的黑眸直直看着我:“蓝透,楚君之前还跟我说,要陪我到国外玩,散心,然后,陪我慢慢等有缘人出现,会看我嫁人,生子,我们都会幸福活着,直到生命完结。她骗我。蓝透,怎么办?怎么办?”

  我站在原地,不语。

  宋珊娜像个孩子般执拗问:“蓝透啊,楚君撒谎,我很生气,可她为什么不醒来道歉?”

  “吶,蓝透,为什么死的,不是其他人?”

  “为什么?”

  我摇头:“珊娜,死者已逝,生者,唯有节哀。”

  “节哀什么!我的楚君死了啊!”宋珊娜突然大声反驳,“我不要她死,我要楚君活过来,让其他人去死就好了,他们去死,多好,我的楚君,才该活着……”说到最后,早已泣不成声。

  我走过去抱住她,却不知该怎么安慰。

  无言,是因为感同身受,不安慰,是因为,我也痛苦着,也无法释怀。

  很久以前看过一本书,里面讲到:请原谅我不能给你安慰,每个人都只能舔着自己的伤口,自己痊愈。

  可,为什么书中没有写,伤疤会结,但那些伤口却会一直存在,永不消失。

  我读大一时,廖如倩重病,只能躺在医院接受治疗,庄叶爽和我每日都会去看她,讲讲话,吐槽几句班中的人,然后在病房中吃着薯片饼干等膨化食品,虽然大家很开心,可是护士脸色却不太好,尤其是拿扫把扫垃圾时,脸色最难看了。庄叶爽每每看见,都会偷笑。

  宋珊娜跟姓王的有钱少爷订婚是大一快结束时的事情。

  婚礼那天,我未经邀请就大摇大摆走进了订婚现场,亲眼看见宋珊娜和新郎并肩站着,以及她眼里结满寒意的双眼,红唇微弯,犹如,蠢蠢欲动,即将大肆屠杀的猛虎。

  而事实证明,本人的直觉是没有错的。

  王家和宋家不到半月便破产,全家上下几乎崩溃,甚至重病,发疯,痛苦正在濒死边缘。

  大一放假才三天,天就黑到令人压抑,我将手中的书放下,跟妈妈打声招呼便直接出门,向市中心的马路走去。

  那里,车子连环追尾,甚至殃及到旁边的店,玻璃碎片满地皆是,刺鼻汽油味弥漫在空气中,火焰扭动着瘦小身体燃烧在车上,我捏了个诀,隐身走到躺在一辆红色车旁的女子身边。

  我坐下,看着满脸血渍的脸问:“直接用法术让他们破产和诅咒就好了,干嘛还要跟那个姓王的路人甲订婚。”

  宋珊娜倒在血中,勉强睁开双眼,扯开一个笑容说:“知道吗,乐极生悲才是最痛苦的,让他们在天堂尝尽甜头,然后再慢慢拽他们下地狱,有什么,比这个令人绝望。”

  “你这样,不好。”我伸手将她贴在脸颊上的黑色直发抚落,“本来今天,蒋冠科会从美国赶回来,他已经在那里买了套临近山水的大房子,甚至都准备好了专门定制的戒指,想跟你求婚,接你过去生活。”

  她短暂一愣,摇摇头说:“真好,可是,我无福消受了。”

  “你封锁住订婚的消息,其实还是想在摧毁宋家王家和清惜后,可以跟他在一起吧。”我看着她问,“可惜你诅咒那个雇佣绑匪的王路人甲,重伤清惜不久就遭遇车祸。吶,宋娜,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这样做吗?”

  宋珊娜坚定回答:“会,而且,绝不后悔。”

  我感慨说:“老天爷真是个瞎子,你分明没有错,他却那么速度寄予你死亡,脑子有洞的,果然连思维都令人作呕。”

  她笑:“你这么讲,不怕他给你报应?”

  “他欠我太多,不敢给我报应的。”

  我抬起头看向天空,乌云密布,气压很沉闷,雨一滴一滴落下,周围十分喧闹,却有些听不清。

  珊娜柔柔笑起,目光却有些溃散,似自言自语般:“我小时候总是讨厌下雨,那时楚君会费心逗我,而一向冷着脸的冠科也难得迁就我,陪在身边,家里没有别人,我们三人就在客厅的毛毯子上,尽情玩耍。”

  “兴致一来时,楚君拿出小提琴奏乐,冠科会坐在钢琴前弹琴,最后啊,我就忍不住跳舞。”

  “雨下得很大很大,但我却不讨厌了。“

  珊娜笑着闭上眼睛:“如果,能永远在一起,多好。”

  可惜,一个早已逝去,一个远在天涯,另一个,也即将魂落忘川。

  但,他们却从未忘记过,那时,在雨声中,美妙的乐曲,和红裙翩翩的优美舞姿。

  那时,他们仍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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