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旅洗了澡出来，湿漉漉的头发包裹在他那块巨大的浴巾里。他从冰箱拿出一罐冰茶，走到沙发边坐下。
才一会的功夫，原本冰凉的罐头表面已经沾染上了密密麻麻细细小小的水珠。一滴下去，与从伊旅发丝滴落在地面的融汇在了一起。
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他与祭楽两人所见到的那个东西……准确来说，那个图案，究竟为什么会和他背上的那个纹身一模一样呢？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的话，弄清楚那个图案的来龙去脉应该就是关键了吧。
——
“被吓到了吗？”伊旅穿上衣服，眼神从未有过地冷漠地看着祭楽。
祭楽愣在那里，一时间没有回应伊旅的话。是的，这是她第一次在他，或者说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这样的神色。和夜生一样，他们都认为要想在这个世间成为胜者，不管在任何时刻都不能展示出自己最真实的心境。但是这次不一样，在看到伊旅背后那个纹身之后，她竟没有意识地就露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可是话说回来，这不正是你一直想要看到的吗？”伊旅审视着眼前的祭楽，嘴角居然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祭楽这才回过神来：“它没有吓到我。”
“真奇怪啊，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可是吓了一跳呢。”那一年，是他七岁的时候。他跟弥逯不一样，虽然同是孤儿，然而他从小并非在孤儿院长大——没有人照顾他。和他一起长大的是一群同样失去父母的孩子。他们聚集到一起，每天生活在狭小的街巷里，相依相伴。虽然也曾因为小偷小摸而被大人抓到过，可是即便是以这种方式，他们也有生存下来的权利。然而有一天，其他的孩子发现了他背上的那个丑陋的纹身。他们嘲笑他，甚至认为那是一种奇怪的传染病。伊旅求他们，求他们不要“驱逐”自己……可是，在他亲眼见到那个奇怪的东西之后，就连他自己都认为那是一种上天对他的“诅咒”。他吓得哇哇大哭，拿起毛巾狠狠地去擦那个地方。毛巾擦不掉，他就用指甲去刮，妄图用指甲来消除那个丑陋的东西……
祭楽面色沉静，她轻轻地握了一下拳，然后又松开。
“如你所说，这的确是我想看到的东西。可是，我并不认为这是可怕的东西。”
“你这么说是因为这东西现在在我的后背，假如它出现在你的身上，你还会这么说吗？”
祭楽承认这是一部分原因。可是……
“我想你只是看到了它的表面，却不清楚它所伴随的深刻含义。这就跟我们不能靠长相来判断人是一个道理，你说对吗？”
“你错了。”伊旅走近祭楽，那双平日里美丽夺目的眼眸如今带着一种压迫感，看得祭楽有些不适应，“其实啊，人真的是一种会以貌取人的生物。”他的手指轻触祭楽的锁骨，“不过我还算幸运，虽然老天爷在我背后印了这么个吓人的东西，可好在我这张脸还不算太差。祭楽小姐，你觉得呢？”
祭楽推开伊旅的手，有些反感地往后退了几步。
“难道这就让你灰心丧气了？你一开始接近我，难道不是为了想要知道关于这个图案的真相吗？就算现在你再怎么厌恶它，它都是改变不了的。你要么接受它，要么就一直活在自我厌恶之中。”祭楽的话让伊旅微微一愣。
“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什么想要知道？”
“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祭楽回答得很干脆。
“那我岂不是太亏了？你已经看了你想要看的，这么说来，祭楽小姐是不是也该做一下回馈呢？”伊旅又回到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这样的样子倒反让祭楽松了一口气。她笑靥如花地说道：
“这还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回馈什么的，等一切水落石出之后再谈为时不晚。”
——
伊旅一下子喝掉半罐冰茶，整个人瘫软在沙发里，一下子觉得有些头疼。人往往是在最接近事实真相的时候最为矛盾焦虑。
撤掉浴巾，头发已经不再滴水。伊旅打开门，走到外面打算吹吹夜风。
“嗯？小蘑菇？”
历磨也没料到伊旅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开门，她刚刚到门口想敲门来着。
“你今晚总算回家了。”历磨有些无奈。
伊旅笑出声来，不正经的样子让历磨感到熟悉。
“小蘑菇这是想我了吗？”
“不止是我，弥逯也在担心你。”历磨神色严肃，和对面嬉笑着的伊旅形成对比。
“你们知道我的，我嘛，约会特别多，誰让那么多女生都钟情于我呢？我也没办法啊！”伊旅说着摊了摊手。
这个时候，阿星的脑袋突然从历磨身后探了出来。
“你就臭美吧你！”
“你怎么也来了？”伊旅瞪着一脸嫌弃的阿星，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我们都在担心你，”历磨说道，“和你相处了这么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们心里多少有数。”
伊旅沉默不语。他忽然对历磨爽朗地一笑：“你跟弥逯都要好好的，我的事情你们不用太担心。”
历磨回了他一个略有些勉强的笑，“希望是这样。”说完历磨看向身边的阿星，“走吧。”
过了一会儿，伊旅发现阿星还在，并没有和历磨一起离开。
“怎么你还待在这儿？难不成想跟我过夜？”伊旅一脸坏笑。
阿星双臂环胸，高傲地翘起下巴。说道：“本小姐才没那个兴趣！”
“那怎么不跟历磨一起走？现在也不早了，你家离这不算近吧？”
“我跟历磨也是碰巧遇到的，本来也没打算一起离开。”阿星走近伊旅，眯起眼睛贼兮兮地盯着伊旅看。
“干嘛这么看着我？”伊旅一敲阿星的脑壳。
阿星摸摸被伊旅敲过的地方居然没生气。她继续说着：“知道我刚刚来的路上看到谁了吗？”
“你爱说不说。”伊旅在屋内作势要关门。
阿星一急，跑上前嚷道：“别关别关！告诉你就是了啦！我看到祭楽老板娘了哦！”一下子冲劲过猛，阿星直接往伊旅身上撞了过去。
上次撞了伊旅的后背，现在则是前胸。真是差点就把伊旅撞成前胸贴后背啊。
伊旅毕竟也只是一般人的身躯，这一撞差点岔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