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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梅花十四娘》

小说: 妙探江湖 作者: 小娘子大官人 字数:3807

  雪,大雪,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二场大雪。看情形比前一次的还要大上许多。

  她一个人站在岸边,望着眼前的江面。江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船家说,这样的鬼天气,船是无法行驶的。所以,她只能步行,由水路改为陆路,绕很大的一个圈子,到达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好在,一路上除了那白雪之外,偶尔还能看见几支梅花,在风雪中凌寒独放。这可以让她好好的欣赏一下,让她的这段路多一点点的乐趣。

  梅花是白色,白色的梅花,在世间并不多见。她不由的有点喜欢上了这里的梅花。

  突然间,她停了下来,摘下了一朵梅花,将其轻轻的插在她的头发上,并继续的向前走去。

  远远的看去,她的那一身红色的衣服,和头上的那朵白梅花,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把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点缀的分外的美丽。犹如是一副画一般,而她就是那画中的人。虽然,却只是那远处淡淡的一笔,却足可以衬托出,雪的肃静,她的动人。

  风起了。

  风中夹杂着几朵雪花和几朵梅花。

  雪花和梅花,轻轻的吹拂过她的脸庞,将她头上的那朵梅花带走,并转眼间,飞向远处,慢慢的消失在她的眼前。

  又过了一会,又一阵风袭来,在那风中,却少了雪花和梅花,反而,多了一丝的酒香。

  她闻的出来,那是陈年的绍兴酒,算时间至少在地下埋了二十几年不止。

  她知道,有人在这里喝酒,而且,还吃着上好的下酒菜,因为,此时此刻,山顶上的亭子里,正往山下飘去浓浓的菜香。

  已经是,响午时分,下了半天的雪,终于停了下来,天也逐渐放晴了。

  亭子外,一个光着膀子的大胖子,全身发抖,哆嗦着,一手拿着锅子,一手拿着铲子。在刚刚支起的炉灶上,掂着勺炒着菜。

  而他的对面,一个穿着厚厚皮袄,右眼颊有疤,留着洛萨胡子的中年大汉,拿着皮鞭正对着他吆五喝六。

  “快点,做个菜,都这么慢”

  那大汉看那胖子炒菜,如此的慢吞吞,不耐烦的,用鞭子朝着胖子的肩膀,就是狠狠的一鞭子。

  胖子“哇”的一声大叫,滚烫的锅子,一时没拿住,从手中滑落到了地上。

  而碰巧的是,他没有穿鞋,光着脚。

  一锅菜外加一个烧红的大铁锅,不偏不倚的砸在他那双脚上。

  “啊,疼死了,疼死了。”

  胖子在雪地里,一个劲的打滚,原本毫无任何知觉的脚,却突然间有反应了。他抱着自己烫的起泡的脚,哭着说要回家。而中年大汉,则拿着皮鞭,一个劲的狂抽,让他快点站起来,给自己做下酒菜。

  也不知道抽了多久,只知道,他原本冻的僵硬的身体,变得,一道白一道红。

  白的是霜白色的皮肤,红的则是打上的伤。

  皮肤冻的快裂开口子,而裂开的口子,则不断的往外渗着血。

  他知道,在不站起来,恐怕,他真的要被那个人,活活打死。

  他不想死,所以,他不得不,下跪磕头,说自己再也不敢了。然后,拿起地上的锅子铲子,继续为那个人炒着菜。

  天很冷,但是,他却没有在偷懒,毕竟,他不想在挨第二顿皮鞭。

  大汉见他突然间变得如此的麻利,也不再继续呵斥他。只是,拿鞭子指着他,让他小心点。便独自走到亭子里,在石凳上坐下,用筷子夹了几块牛肉,放到嘴里咀嚼,并顺便喝了点热酒,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待他醒来的时候,他的对面却坐着一个女人。女人正盯着他看,女人的目光透露着一丝冰冷的杀气,刚才喝酒暖和一点的身子,让她的眼神扫视着,仿佛,从上到下冻成了一个冰驼子,就好像是从冰冷的地方,又跳入那深深的水井之中,让他自己都不由的发出一阵冷颤。

  “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汉拿起酒壶,想给自己倒杯热酒,平复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因为,女人这么看他的确让他很不舒服。

  “刚来,才半个时辰而已。”

  女人淡淡的回道,话语中比她的眼神还要让人觉得冷。

  “哦,是吗。”

  大汉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却发现那酒早已经凉了,忙放下酒杯,唤那个做菜的胖子过来温酒,但是,转身看炉灶旁,却早已经没有了胖子的踪影。

  “不用,找了,他死啦”女人道。

  “他怎么死的”大汉问。

  “趁你睡着的功夫,偷跑下山,碰巧我正要上山,所以,我就一剑杀了他。”女人回答道。

  “你杀的,杀的好。”大汉,一听这话,微微一笑,就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不问我,为什么杀了他。”

  “我干嘛,要问。”

  “你不好奇”

  “我为什么要好奇。”

  “那你,不问我为什么来这里。”

  “我为什么要问,同样是杀手。只要有人出钱,我们就杀人,何来的“为什么”三个字。反正,京城“天逢楼”的掌柜,只要一死,我就可以拿到应得的酬劳,又何必过问,杀他的人是谁。好在,他在临死前,倒给我做了一桌子不错的菜,也算死的有些价值”

  他说着,给那个女人倒了一杯酒,而那个女人则将酒一饮而尽。

  “十四娘好酒量”

  大汉笑道,他的笑,笑的很爽朗,已经看不出先头看见她的时候的那种畏惧的神色。

  “师父,倒是,酒量退步了,一沾酒就醉。”十四娘笑道。

  “人老了,不忠用了,岁月不饶人呀,不像你们年青人,我看,这行我也是时候退出,让给你们了。”

  大汉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感叹时间过得太快,快到自己无法抓住它的脚步,只能任凭它从自己的身边流过,只留下慢慢苍老的脸庞,和那一天比一天多的白发。

  “师父,过滤了,相比之下,师父的大名,江湖上谁人不给师父面子,就拿前不久,在“太恒剑庄”,师父一人,将剑庄上下60多口,全部杀死,而且,在回去交差的路上,更是将江湖上,闻名已久的女杀手“叶孤红”,一剑刺死。其名声早已响遍武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十四娘夸赞着自己的师父,如何如何的厉害,而她的师父,却一直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反而铁青着脸,阴气沉沉的看着十四娘,最后,久久的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你十三师姐是我杀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十四个人,从小流浪街头,孤苦伶仃,若不是师父,好心收留,恐怕我们早已经死了。为了报答师父这份恩情,我们甘愿做师父的杀手,为师父去杀人,可是,结果呢,死了十二个,活着的只有二个。可是那二个,还有一个让师父给杀死了。”

  十四娘流着眼泪,哭诉道,她不明白。一个在她的眼中视为亲生父亲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别人告诉他,有人出了很高的价钱,要让她师父杀了她十三师姐,她不信,可是,当她抱起奄奄一息的师姐时,她师姐临终前的那句“杀我的人,是师父”。直到现在都围绕在她的耳旁,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她的身心,让她认清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认清对面的这个人。

  “不就是,死几个人吗。这个江湖那天不死人,那才奇怪呢。作为一个杀手也应该明白这一点,不然就妄为一个杀手。实话,告诉你,我收养你们,只是,让你们帮我杀人,帮我赚钱。当钱赚到差不多的时候,你们对我也就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

  他说到这,从腰间抽出长刀,然后,走到十四娘的面前,面目狰狞的一笑,丝毫没有一个师父对徒儿的那种慈祥和蔼。

  而十四娘,则倒在地上,四肢无力,站都站不起来。

  他给她倒的酒有毒,而他事先吃了解药。

  “唉,别怪你师父,你可是我这十四个徒弟里,武功最好的一个,徒儿们都说,你早已经胜过了我,我要是不耍点手段的话,恐怕,今天死的那个人就是我了。”

  他说着,就举起了刀,准备一刀结束这个仅存在世上唯一的一个徒弟。

  谁知,突然间,一股冷风刮来,冷风中,夹杂着一个小雪球。小雪球“嗖”的一下,击中他的手臂,他顿时觉得一阵酸疼,手中的刀,立刻掉了下来。

  “是谁。”他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认钱鬼”,的确只认钱,不认人。为钱肯把徒弟杀了,全江湖估计也找不出几个来。”

  远处,一个人放声笑道,大汉拿起地上的刀,想上去看看那个人究竟是谁,却不料那人手中的又一个小雪球,朝着大汉的胸口一打,大汉立刻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在,大汉诧异的同时,一把剑正好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而他分明的看到,那把剑靠近剑尖的地方,刻着几朵梅花。

  “梅花剑,十四娘,怎么会。”

  大汉倒下转身的一霎那,他看到那个女人,那个原本应该中毒而死,却没有死的女人。

  “师父,你难道忘记了,你说过,当杀手的仇家比较多,所以,要小心别人送给你的酒,有没有毒。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但是,万万没想到,那些话却最终葬送了你自己。”

  十四娘看着倒地的师父,看着这个养他十几年的男人,就这样的死了。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为自己的亲姐姐报了仇,但是,这个仇报的,比死了亲人还难受。

  雪又下了,上一次的雪葬送了自己的师姐,这一次葬送了自己的师父。

  而恰恰在下雪的时候,白梅花也会绽放。

  很美,很洁白,就如同是一个人善良的内心,那么的白玉无暇。

  只是,盛开的白梅花,会随着风雪落入大地,然后,沾染上一些泥土,失去她原本的样子,变成另外的东西,另外的人。

  不过,无论她怎么的变化,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仍旧没有肯关注她的人。

  她开错了季节,也开在了不该开的地方,就跟人一样,不该有这样的选择,却又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

  “谢谢你,欧阳海云。”

  她道了一声谢,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跟一个自己要杀的人说谢谢。她本约好他,在这里,杀了他。帮他师父杀完这个人,然后,在杀死自己的师父。

  她排行十四,所以是他们中最晚出师的一个。欧阳海云是她为师父杀的第一个人,也是最后一个人。雇主出价很高,她想报仇之前先报师父的养育之恩,可是,她的师父,算准了她的行走路线,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不必了,我也是替我死去的朋友“太恒剑庄”的庄主报仇。所以,你用不着谢我。”

  欧阳海云说完,一个腾步,就已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中。似乎是觉得眼前的一切太过悲凉吧。而她则望着雪中漫天飞舞的梅花,暗自神伤。

  一朵梅花,

  冷风中独自开放。

  花为谁而开?

  只有那死去的灵魂知道。

  采花的人,

  亦是葬花的人。

  花开花落,

  冬雪带的去世间的尘埃,

  却带不去,

  一个女人的宿命。

  不要问,

  她为何在这里,

  因为,

  连雪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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