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不见卿初见的踪影,宗离心知肚明他不打算将轩辕漠送到他们的婚房。只要一想到他浑身是血的样子,她就难以入眠。于是,她披了件小斗篷,独自走到轩辕漠练功的房间。果然,里面烛光闪烁。
面对不请自来的宗离,卿初见低垂眼睑委婉逐客:“公主,将军的伤需要静养,眼下已无大碍。请公主回房休息,不必挂心。”
“你为他疗伤已经十分疲倦,接下来谁来照顾他?”
“丫鬟婢女都可以伺候。”
“卿初见。”她微扬起下巴,连名带姓叫他,“我不想用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在这府上,恐怕这个身份也不太吃得开。但是,你别忘了,我是他名正言顺的正室妻子,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如今我的夫君重伤在身,我就是要留下照顾他,我倒要看看谁敢拦着!”说罢,她把小斗篷取下,毫不客气地坐在榻边,回视卿初见。
“既然公主心意已决,初见也不便阻拦,只是......”
“只是什么?”撇过头观察轩辕漠,他的脸色透着惨白,双目紧闭,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烫手的温度。
“若将军醒来,请公主务必及时回避。”呵呵,回避?自己已经如此招他厌烦了吗?
“知道了,你下去吧。”她不辩解,不争论,只要能看到他彻底痊愈就行了。她,从来都不是个贪心的人。
偌大的空间内,只剩下他和她。撩开被子一角,看到他的伤口都已包扎好,想必卿初见已经处理妥当。白色的棉布上隐约渗出点点血迹,真是伤的不轻啊。她见识过卿初见的外伤医术,这种情况肯定是伤口很深吧。
“疼么......”她喃喃自语般,“轩辕漠,你究竟想要什么?命都可以不要了?”得不到回应,她轻叹,把被子细细掖好,转身在铜盆里用清水浸湿手帕。拧干后叠好,放在他额上。
夜很静,四周鸦雀无声,只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仔细看他,睫毛比想象中的浓密,小蒲扇似的遮住平时犀利的双眸。嘴唇上血色淡而无光,忽然间,宗离一阵恐惧——他,会不会就此一睡不醒?俯身趴在他宽厚的胸口,侧耳倾听,心跳的节奏此时竟然美妙如天籁。
“轩辕漠,我是不是被你吓出神经病了?”笑自己的同时又舍不得离开他温暖的胸膛,靠在那里轻声念叨,“你问过我,如果你战死沙场我是不是不愿意给你收尸,对不对?现在我回答你:不愿意。所以,你要给我活着回来!”
寂静给了她更多的机会畅所欲言,半年来想说的,止也止不住。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和天幕鸣鸾离开是去解除和他的契约,现在我已经和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了。还有,穆羽非的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你什么时候可以消气?......”明知他听不见,还要执意说出来,徒增伤感罢了。吸吸鼻子,她调整心态,换了口吻接着说:“你是病人,不聊这些闹心的事儿。嗯,我想想,对了!于妈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儿,你小时候跟现在可是天差地别啊!要我说呢,还是那小时候的你比较萌,嘿嘿......”泪,终究控制不住,静静淌出眼眶。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尖的碰触弄疼了她。
委屈吗?嗯。
心疼吗?嗯。
爱吗?.......嗯!
就这样,除了换药,其他时间她都陪在他身边。从每隔一小时换一次手帕,到他完全退烧;从面色惨白到他逐渐恢复气色;从一动不动到他偶尔会翻身呓语。
“羽非......孩子......兮颜......”尽管他睡梦中都不曾提到自己的名字,她依旧执着。
照顾他用了三天三夜,而她一直在说话,像是要把之前没说的都补回来一样。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话想对他说。
第四日,卿初见来换药,对她说:“将军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公主这几日辛苦了。”
脚步定住,没有回头,“他快醒了?”
“嗯。”
如约离开,她没有奢望过什么,不是吗?肩膀的微微颤动,是因为秋意渐浓,嗯!一定是的。
当天午后,轩辕漠醒了。大病初愈,他觉得自己像是又活了一回。
“将军,此战告捷,龙颜大悦,赏赐早早送到府上,目录待将军痊愈再过目?”卿初见站在榻边向轩辕漠汇报。
“嗯,这几日辛苦你了。”
“呃......不辛苦。”卿初见岔开话题,“将军昏睡了三日,我命人准备了清粥小菜,是否现在叫人端上来?”
“也好。”
换上月白的衣衫,发丝随意束在脑后。轩辕漠坐在桌前喝粥,四肢因为很久没动,有些麻木。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初见,这几日你派了哪个丫鬟来伺候?”
“这......是小竹。兮颜不在府上,我暂时安排小杏去膳堂,小竹则留下伺候将军。”
“是吗?小竹平日里有这么呱噪吗?”轩辕漠记得小竹是卿兮颜身边那个安静识大体的小丫鬟。
“怎么?她伺候的不妥?”
“那倒不是,只是......浑浑噩噩中总觉得有人在我耳边低语,可能是做梦吧。”算了,反正也记不清说了些什么,就当是做梦好了。“计划可还顺利?”
“回将军,一切顺利,之前还有犹豫的田吏部也已经松了口。”
轩辕漠笑意加深,虽然这次冒险行事几乎舍了半条命,可他不后悔,一切都很值得!
“她呢?”
“她?”
“可还安分?”
“公主几乎足不出户,最多就是和于妈出入膳堂,请将军放心。”卿初见打算一瞒到底。
“我受伤一事她可知道?没来探望?”
“这......”卿初见目光闪烁,犹豫着如何回答。
“真是我轩辕漠的好妻子!”见他吞吞吐吐,坐实了她对他的不闻不问。也罢,这样也好,他大可放手去做,不必顾及其它。
“将军......”
“不必多说,我累了,你下去吧。”
卿初见终是不知道,自己所做所为酿出的苦果,会把宗离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另一边,伈锁正为了主子的隐忍打抱不平:“公主,您也真是太好心了!这几日照顾驸马,不分白天黑夜的。这倒好,驸马福大命大醒过来,您却避而不见了!”
“醒了就好,他若想见我自然会来。”手中剥着小胡桃,听于妈说用小胡桃熬粥可以补气血,她想试试。
“您!您说您这是图什么!唉......”
“就你话多,赶紧坐下帮我剥胡桃。在那儿晃来晃去,弄得我眼晕!”
“是是是!剥剥剥!”半年来,相依为命的两人情同姐妹,早已经将主仆关系淡化的形同虚设。
日子还要继续,在她见不到他的时间里,她猜不到,他早已权倾朝野。北风呼啸时,她在赏雪,他在集结党羽;春色怡人时,她在采花,他在部署军队;夏日蝉鸣时,她在戏水,他......逆天造反,登基称帝!
她以为日子平静如水,淡然面对就好,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到了来自轩辕漠的圣旨——命她即刻入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