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立佳人，韵不减、乌苏小。赋深情、华年韵妙。叠鼓新歌，最能作、江南调。飘渺。似阳台，娇云弄晓。”
深冬寒雪，熹瑞宫内却是春光漫漫。
美人旖旎，轻纱拢面，翩翩起舞，乐姬抚琴和歌，十指拨动间，音律醉人。香炉燃着依兰，轻烟阵阵，牡丹屏风后，锦衣男子斜躺软榻，眸光冰冷，长睫如蝶翅轻扇。
“有客临风，梦后拟、池塘草。竟装怀、愁多少。绿绮芳尊，映花月、东山道。正要。个卿卿，嫣然一笑。”
曲声婉转，男子渐听得入神，眼帘缓缓垂下。
一枝白翎箭忽地射穿屏风，划过男子脸颊，带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宫中霎时沉寂，男子抬手抹过，不紧不慢地睁了眼，面无表情，但满是杀意的目光，叫众人惊惶失措，纷纷跪下叩首。
他却笑开，声音轻柔，“退下罢。”
春光散尽，只剩凄凉。男子撑着榻沿坐起，宽大衣袍稍滑落几分，露出白皙右肩，月眸弯弯，含了些微忧郁，“皇兄好狠的心，臣弟不过贪玩了些，何必较真。”
宫门外一袭黑衣立于雪中，眸光凛冽，“这天下，我可以让给你，但我的人，你若是染指，我必定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夜色如墨，掩去他满手鲜红，然指缝间仍有血滴落下，砸入雪中，如梅绽开。
屏风后，男子指缠青丝，笑得妖娆，“好一句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只是恕臣弟愚笨，皇兄所言不能染指的，究竟是太子妃，还是那位被你杀了满门的，苏家余孽？”
话音方落，又是一枝翎箭直面而来。
男子唇角笑意更深，悠然抬手，轻易接下，箭头正抵上眉心，时机恰到好处。
而他手上稍一用力，箭身便断成两截，神色却不似方才那般，褪去阴柔，竟仿佛换了个人，眉眼上挑，轮廓硬朗起来，“多谢皇兄，还肯手下留情。”
知道他手下留情便好。
收了弓，口吻讽刺，“如今我是知道，二弟那像极了狐狸的神态，是向谁学来的了。”
男子冷笑，而那一袭黑衣，眨眼之间便失了踪影。
他将面上狠厉神色收敛，藏紧狐狸尾巴，闻得一声“鸣泱”，之后便是那人急急踏入殿门，几步上前掀了屏风，见他颊边伤痕，蹙紧了眉，“他方才果真来过！”
纪鸣泱不着痕迹地掩下眸底厌恶，轻咳了两声，“这次是惹恼他了。”
“我今日带去丞相府的护卫，皆叫他亲自开膛破肚，剜了心去。”
纪怊安拉起他滑落的衣领，又解了披风替他披上，“若非父皇还残着一口气，想来亦是不会轻易放过你我二人。”
手上鲜血，便是这般来的么。从不肯脏了双手之人，竟这般幼稚。
无趣！纪鸣泱眼角挑起丝丝不屑，落在纪怊安眼里，却是别有风情，“太子妃如何？”
纪怊安长眉稍展，“入了地牢，无异送去半条命，且她娇生惯养，定活不过今夜。罗锦源痛失爱女，想来要与他反目，没了丞相这脉势力，他这太子之位，是坐不稳的。”
“呵。”唇角笑意极浅地绽开，纪鸣泱将披散青丝揽到身前，“那画师又如何？”
“关在丞相府中，派人守着。”语罢，见眼前人只是稍稍点头，未再有开口之意，纪怊安又将眉蹙深，“你怎不问那苏辞君？”
“有什么好问。”纪鸣泱懒懒扫了男人一眼，“她若没活成，你以为，你还能再见着我？”
毕竟，她是傲龙，最碰不得的逆鳞。
狐狸眸子微微眯起，纪鸣泱伸手抚过纪怊安脸颊，“皇兄，这么多年来你我相依为命，你却是……越来越不像我了。”
纪怊安一怔，眸中掠过苦涩，“放心，我会替你将这天下，从他手中夺来。”
他若知晓自己只是用完便弃的棋子，可还会如此忠诚？
纪鸣泱眸光逐渐阴冷，却忽地被疲倦覆没，罢了，反正是他欠他的。
而此时，熹瑞宫前闪去一角红衣翩翩，留下三皇子仍在淌血的人头，双目圆睁，旁附着字条，只一姓名：顾长宁。
红衣似足下踏云，飞身出了宫，宫外佳人相候，“劳烦堂主。”
“为他犯下杀孽，当真值得？”他自知问得多余，便不等她答，“你这执念，我怕是渡不了。”
女子淡然，“省去你千年修为。”
她又怎会知，渡去是费千年修为，渡不去，便是随她灰飞烟灭，永不入轮回。
恍然间，又传来悠扬乐声。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