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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饮了这一杯,便送我下山罢

小说: 朱砂泪之凤夺天下 作者: Pedalo 字数:2581

  立冬后初雪落了整整三日三夜,朝鹤山裹上银装,有几株梅耐不住性子,已生出满枝花苞,嫩红点点,甚是赏心悦目。

  苏辞君趁着大雪稍停,踏入庭院折下一枝梅花,虽还未开,仍染了满手清香,正巧此时半瑜下山归来,貂绒披风下青衣飘飘,长发挽髻,惊为天人。

  苏辞君看得有些痴,他已放了竹篓,蹙眉走来拂去她发上落雪,口吻稍有几分责怪,“如此冷的天,衣着这般单薄便到外头来,若受寒可怎好?”

  边说着,褪下身上披风搭上她两肩,内里全是他体温,叫苏辞君恍以为入了春日,“你屋里尽是药草苦味,我特意为你折了枝香梅,放在屋里好闻一些。”

  半瑜稍怔,展颜笑开,“那我可要多谢你的好意。”

  “自然。”苏辞君执过他手入了屋,木案上摆了一壶清酒,两只杯盏,她将梅花搁在正中,侧目望他,“你最爱这酒,若要谢我,今日便拿来为我践行。”

  闻得践行二字,半瑜瞬时敛了笑意,目光一凛,反手控住苏辞君手腕,将她逼退至墙边,俯身凝住她双眸,神色复杂,但眸底情深是万分真切,苏辞君躲开他视线,他便捏住她下巴,迫使她与之对视。

  苏辞君索性闭了眼,唇上却传来柔软触感,再是软舌侵入,带着他独有的松柏香气,叫她情迷意乱。

  尽管之前她便知晓半瑜待她不同,但至少从未做过逾越之事,然她不解为何此次他这般不从容,白费平日隐忍,更叫她慌了手脚。若她当真不下山,他又岂能甘愿做一世守山郎?

  而半瑜似失去理智,双手竟开始四处游移,苏辞君讶异,狠咬他唇瓣,后者吃痛,眸中逐渐恢复清醒,连退几步,复杂的神色中染上悔意,“我……只是不愿你下山。”

  苏辞君待被他惹乱的气息平复了几许,在案边坐下,斟起酒来,“你可信命?”

  彼时她怨半瑜在药汤里做了手脚,趁他入林采药收拾了细软便下了山,他急急追来,赠她一枝早开的梅,她却狠心丢开,道是要它何用,便见他眸色如灰,甩袖回了朝鹤山,一袭白衣没入银雪,转瞬便失了踪影。

  她总是这般不解风情,叫他一人将戏唱得辛苦。

  回神来半瑜亦在案边坐下,苏辞君便又替他将酒杯斟满,他一向喜欢细品,却学她平日一饮而尽,“我信,因它将我渴求送至我身边;我不信,因它送来又要再夺回。”

  苏辞君稍怔,“你渴求的是什么?”

  半瑜轻笑一声,隐去眉目间几分动情,“如你渴求报仇一般,是我执念。”

  原来他早已明白这个道理。苏辞君摇头苦笑,“守山郎,饮了这一杯,便送我下山罢。”

  雪复纷飞,踏雪而行,执伞挡雪,青丝染白。

  半瑜送苏辞君至南面山脚,一路前行便可直入束幽城中,他再替她拂去发上落雪,两人皆未言语,她只在转身时浅浅一笑,待他想说些什么,那身影已走远,余一抹梅香,随风而散。

  苏辞君未敢回身望,她怕望见他仍立在原地,叫她知晓,哪怕重来,始终是他爱得更透彻一些,好似那人醉时说的,这天下唾手可得,你却是我只能远望的月。

  她念及那日她问,“若我成了杀人如麻的逃犯,你可还会救我?”

  他道:“不会。”

  她方怔住,又听得他清润半哑的声音,“你不会成为恶人。”

  他竟以那般确信的口吻。

  苏辞君抬手接下一瓣雪花,瞧它在掌心融开,轻叹一声,“相逢何必曾相识,相识何必又相知。”

  ·

  世间事怕的是重蹈覆辙,可若有了前车之鉴,确如信手拈来那般容易了。

  苏辞君寻上鸣春堂时,堂主傅鸣春正与自对弈,手执黑子举棋不定,知门旁立了一人,仍不动声色,待思虑好落在何处时,才啧声道,“本应我去寻你,你倒是自己寻上门来,也罢,省了麻烦。”

  再是明白此人神秘莫测,苏辞君仍是惊讶。

  此前初遇傅鸣春是在盛德街上,她因血红瞳色被认作妖怪,受人追打,跌跌撞撞中被他迎个满怀,笑着一搂,便将她护在身后,宽袖轻挥,追她之人接连倒地。

  “她是我傅鸣春要寻的人,若有异议,与我说来。”

  男子声色平如水镜,不起丝毫波澜,却叫人不寒而栗,苏辞君见那些人悻悻走远,正要道谢,他已回身来冲她笑得眉眼弯弯,“寻你寻得好苦,莫怕,随我来。”

  男子将苏辞君领至鸣春堂,倒了热茶与她压惊,才缓缓道,“三月前,我占出束幽城将有一女子得到血瞳,便着手探查,未料你到此时才现身,还引出这般风波,此消息若传出去,觊觎血瞳之人,必定要在天下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苏辞君手中茶杯落地,“怎会如此……”

  “你可知血瞳何等珍奇?”男子自袖中拿出方巾,递与她擦拭手上茶水,“你此生只能落一滴泪,而这滴泪,能让死人回生。”

  他那时话语仍在耳边清晰,苏辞君回神,敛了惊讶神色,迈步踏入堂中,“请堂主,替我暂时隐去这双血瞳。”

  “哦?”傅鸣春长眉轻挑,搁下手中白子,侧目笑眼望她,“你怎知我做得到?”

  “你怎做得到?”苏辞君攥紧手中方巾,“这血色是在瞳仁之内,你要如何隐去?若非得掩人耳目,我戴面纱便是。”

  男子朗声笑开,“天机不可泄露,可你若想要报仇,也得先隐藏好身份。”

  苏辞君怔住,正想问他是如何得知,男子已摆摆手,示意她噤声,又从袖中拿出些什么,在她跟前撒开,她只闻得一抹茸香,便失了意识。

  想及那时她是何等可笑,苏辞君不禁有些微失神,待傅鸣春又落下一颗棋子,那清脆的响声才叫她收了思绪,“我既寻来这里,自然是知道堂主有何本事。”

  傅鸣春闻言半眯起眸子,起身一挥衣袖,苏辞君虽已有防备,到底是有些措手不及,被呛得咳嗽连连,“……非得闻这茸香不可?”

  始作俑者大笑出声,“想见你这可笑样子罢了。”

  说罢,咬破食指,又执过苏辞君的手来,以血在她掌心内画下一朵半莲,方收手片刻,那血便渐渐渗入她体内,苏辞君指尖一痛,双目随即传来一阵清凉之感,稍怔了片刻,迟疑问道,“如此便好了?”

  傅鸣春端来棋盘边早已凉透的茶,递与苏辞君,她恭敬接下,送至眼前,垂眸看去,确是无了那血红颜色,如寻常女子一般。

  “此法只顾得了一月,往后我便不管此事。”傅鸣春转过身去,双手背至身后,不知是何神色,声音仍听不出波澜,“你倒是比上回沉稳多了,但愿此次了却执念,莫叫尘世再陪你走一遭。”

  手中茶杯再次落地,苏辞君惊望傅鸣春,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而他仍是摆摆手,示意她静默离开便是。

  苏辞君欲言又止,挣扎片刻,终是转身出了鸣春堂。傅鸣春方才所言叫她生了些许惧意,不知这执念太深,究竟是好是坏,是对是错,然她已无选择,后悔太迟。

  “白衣姑娘。”身后忽有人唤她,苏辞君停了步子,见是一男子追上来,手里举着一绢方巾,瞧着甚为眼熟,“你落了东西。”

  苏辞君接过,想起是傅鸣春曾借与她的,起了疑,“你可是住在这盛德街?”见男子点头,又道,“那烦请你,帮我把这还给鸣春堂的堂主傅鸣春。”

  男子蹙了眉,“姑娘你可是说笑?此街何来鸣春堂,束幽从无鸣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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