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房里黄四成已经退去，余婷听不出房中还有其他什么人，也不敢乱动，房中一片寂静。
余婷有些进退两难，此时此境，她该出去与皇上一见，还是悄然而退？出去一见，自己本就不擅于掩饰内心，以成昊天多疑的性格，难免不会产生怀疑，偷听皇上与臣子密议，那可是掉脑袋的罪名。
若是悄然而退，更有些不打自招的味道，毕竟，有不少宦官宫女们是知道自己来过偏房的。
正两难间，隔壁声音再起，一下让余婷打消了念头，索性继续听下去。
成昊天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慢慢的来回踱着步子，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小德子，镇武王……如何？”
小德子一愣，见皇上背他而立，并看不清面上神色，也不知道圣意如何，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回道：“奴才不敢妄议……祖宗有制，后宫与内宦不得干政议政！”
“尔姑妄言之，朕姑妄听之，有何妄议之说？就当做闲来无事说笑罢了，朕赦你无罪便是！”成昊天语气平淡，隐隐的还有一丝莫名的情绪。
小德子之所以能成为驾前第一红人，其中不乏揣摩圣意之功，成昊天虽然说得平淡，但是他已经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不敢怠慢，略一沉吟道：“陛下，镇武王爷功高盖世，乃是国之栋梁……甚受臣民敬仰……”
话不多，略一琢磨，却是字字诛心！
余婷一听这话，心道成昊铭这下算是彻底完蛋了，小德子这话明里是称赞，暗里在挖坑啊！功高盖世、臣民敬仰哪一点不是帝王大忌？这要是普通臣子还好些，心胸宽阔些的皇帝充其量一笑了之，甚至还会为有此能臣干臣而喜。
可这些话落在了同为皇家血脉者身上，那其中的意味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果然，成昊天闻言之下忍不住冷哼一声，停住脚步转而叱道：“微末之功也称盖世？如此将朝中那些百战老将们置于何地？哪一位将军不是身经百战，浴血沙场数十载，立功无数、开疆裂土、功勋彪炳！再说臣民敬仰？那敬的是我南陵国强、仰的是我天家风仪，又岂是对一人一事而言？”
“奴才该死！”小德子忙跪了下来，磕了俩个头，脸上却无半分惊惶之色：“奴才不明事理，信口开河，请陛下降罪！”
成昊天阴沉的脸上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缓缓说道：”见事不明、信口开河，你一个小小宫中太监有什么见识？犯下如此错误倒也情有可原，却不知道我朝中上下如许多的名臣宿将，有多少如你这般毫无见识的呢？”
话中有话啊，余婷听的懂，久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德子更是听得明白，忙利落的爬了起来一本正经的回答道：“陛下既言朝中多为名臣宿将，自然比奴才所见深远，这些道理，想必是明白的……”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朕也想开创个君明臣贤的盛世，这刀实在太重，能不挥还是不挥的好，太累了……”成昊天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是寒意十足。
室内再次恢复沉寂，足有盏茶功夫，成昊天忽然想起来问道：“余姑娘那里的案子查得如何？”
小德子还沉浸在皇上刚才杀意十足的话语中，猛听得这么一问，一时间还没有转过弯儿来，愣了半晌才回道：“陛下，方才有回报，余姑娘也在这偏房之中候宣，想必案子有了眉目吧。”
成昊天也是一愣，本就是随口问问，万万没有料到余婷也在偏房，瞬间想起什么，浓眉一蹙，眼中寒芒大盛，口中不紧不慢的应着，却是使了个眼色给了小德子。
小德子反应极快，立马明白其中关窍，脸色也是极为难看，忙轻手轻脚的走到耳门边，猛然拉开门，快速闪身过去，流目四顾下，不由松了口气，房中空无一人。
成昊天敛去眼中寒芒，语气中透着一丝疲惫，缓缓说道：“派人到各房寻一下，宣余婷来见朕！”
自有人应命而去，不一会儿，余婷就奉宣而来。
“这天儿眼见得一日热过一日了，余姑娘在宫中可还习惯？”成昊天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着余婷，好似闲谈般问道。
热？此时离热还差得远呢，成昊天这么说恐怕绝非没话找话，余婷心中一动，伸手抹了一下额上汗滴笑道：“陛下宫中乃是洞天福地般的人间仙境，冬暖夏凉，何况这时节气温正适合，不冷不热，小女子劳陛下动问，并没有什么不适的。”
“哦？”成昊天似笑非笑的点点头道：“朕见姑娘满头大汗，与此时节气极为不符，怕是姑娘不适，故而有此一问。”
余婷故作恍然状点点头，继而露出一丝羞涩，有些扭捏道：“方才小女子在此候驾，久等圣上未至，闲极无聊，故而逐室欣赏这墙上所悬墨宝，一时沉迷其中，错过了陛下圣驾，望陛下恕罪！”
余婷这话浅浅带过了自己不在这间偏房内的缘由，她不敢虚言自己并未进过这件屋子，因为她知道，陛下只需一问便知，那样反倒是此地无银了。
成昊天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忽然笑道：“姑娘真是个妙人儿，朕这偏房内悬的皆是名家真迹，想不到却让姑娘看得满头大汗，难不成这些书画还有这等妙处？”
余婷轻啊了一声，面色更是羞赧起来，声音一细道：“陛下误会了，小女子……恐是食用了不洁之物，方才腹中有些……故而……”
成昊天闻言一愣，看了看刚才前往寻找她的内宦，见他点头，知道恐怕是在更衣处找到对方，心中有些好笑，原来余婷这是吃坏了肚子，疼痛难受下出些汗倒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心中疑虑已然淡了许多。
却原来，余婷反应极快，才听到成昊天在隔壁问起自己，就知道要坏事了，若是让他知道自己一旁偷听了这等密事，自己恐怕也就活到头了。
因此忙照葫芦画瓢，再寻耳门，一连气的逃得远远的，想想还是不放心，干脆跑到净房出恭去，一会儿有人来寻，自己一直在出恭，怎么着也不会往自己身上怀疑什么吧。
也亏得余婷反应快，成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对方一个大姑娘家以这样的方式来掩盖自己刚才的行踪，因此才疑虑尽去，不得不说真是侥幸。
成昊天语气缓了下来，随口关心了俩句，见她并无大碍，也就放下心来，这才开口询问案情的进展，等到知道这案子居然牵扯到一向恬静淡然的琴妃，成昊天有些坐不住了。
“你可查得详实？会不会是这奴才胡乱攀咬？”
“想必不会，琴妃娘娘还在宫中，只要拿获那贴身侍女，当堂对质，便可见端倪，张承若是胡乱攀扯，罪过更是大了，这点他又岂会不知？”
成昊天点头默然，方才那一问只是下意识的，他自己也清楚，走到这一步，那宦官攀咬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只是，潜意识中，他依然不敢相信幕后主使会是琴妃，因此还是忍不住说道：“屈打成招亦未可知？”
余婷一脸古怪的看着成昊天，半晌才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有些不快，这皇帝始终还是帮着自己的女人啊！
“陛下，此案前后并未动过私刑！小女子一向以德服人！陛下明鉴！”
以德服人，服不了了才以拳服人嘛！余婷闷闷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