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奕边跑边跳，进了往日修习御灵术的厅堂，见莫啸站在窗边，侧脸格外冷硬，便收敛一些，乖乖走到莫啸身后，叫道：“师父，徒儿回来啦！”
语气还是忍不住欢喜过头。
莫啸望着窗外一枝雪松，静了片刻，道：“可是学有所成？”
凤奕连连点头，得意道：“我学会了玄清心法，云霄笙歌！还有外公的五行仙法，易容术……”
“为何不留在仙界？”莫啸打断他。
凤奕愣了愣，心中油生委屈：“师父，你不想念徒儿吗？”
莫啸转过身，冰雪雕琢般的面容却透着几分无奈，看见小十七的样貌，不由一怔，旋即叹息一声：“你倒是越来越像凤渊了。”
凤奕眼尖，看见师父手中的黄色信笺，心头一紧，忙问：“我父皇来信了吗？”
莫啸将信纸递给他：“你自己看罢。”
凤奕心口怦怦直跳，深吸一口气，展开信纸，只见一手苍劲有力的行楷，正是父皇的笔迹：
“吾儿奕，今夜月与灯依旧，吾于梦中见奕，细察之，已至舞勺之年，却坐于膝下啼哭，吾疼心追问，却不闻奕之音，不见奕之容。吾悔极，不亦悲矣！思奕之心如锥刺骨，纵然惊醒，亦不能除。吾有愧，望奕释然重归，若不及殡天西去，吾心难安兮……”
最左边留一列“父渊，元年五十，二月初一”的字样，竟是以“父”自称，而不是“帝”。
凤奕看完后，愣了半晌，才发觉眼泪滑到了嘴角，嘴里又咸又涩。
他紧紧盯着最后一句，颤声问：“殡天西去……是什么意思？父皇他怎么了？”
莫啸不动声色，很清晰地回以两个字：“病重。”
凤奕只觉一道惊雷劈在头顶，浑身没了温度，冷得只想缩成一团。
莫啸见他张着嘴半天发不出声，不禁暗暗叹气，想上前将信纸取回，凤奕却猛地后退一步，眼中满是惊恐。
“我要回去！”
凤奕将信纸抓在胸前，喘息不定道：“求师父让我下山！我要去见父皇，他生病了，我不能抛下他不管！”
莫啸按住他的肩，眼神锐利：“凤奕，你可知这封信真正的含义？”
凤奕咬唇望着他。
莫啸沉声道：“虽然大街小巷都在传元帝病重的消息，但你看清楚了，这封信笔道流畅，苍劲有力，哪里像是病重之人写出的？”
凤奕急忙看看手里的信，眉头皱成一团。
莫啸继续道：“元帝立凤沐兮为太子，本想拿他作靶子，保全真正的太子人选，可如今反被算计，才想到让你回去，你可要想清楚。”
“凤沐兮？”凤奕睁大眼睛，脑袋有些混乱。
莫啸静了静，等他理清思绪，才缓缓道：“你若回去，定会卷入皇位之争，不说你势单力薄，就算真的赶走了凤沐兮，你也难免会成为新的靶子。”
“可……”
“为师给你说清了，要去要留，你自行决断。”
凤奕咬紧牙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中的信。
他清楚自己曾经放弃了什么。为了父皇的政权，他甘愿让凤沐兮代替自己，甘愿千里遥望苦苦相思，做一个孤儿。
可如今，父皇需要他，即便师父道出了其中玄机，他还是愿意相信，哪怕只有一丝，父皇的想念和悲痛也是真的。
半晌，凤奕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再睁眼时，闪着泪光的双眼已变得无比坚定：“谢师父叮嘱，徒儿明日便下山！”
一夜相聚，一朝相辞。
第二日清晨，凤奕牵着白马走出冬临院，虽不让师父师叔相送，莫淙还是跟到院门外，将他的盘缠细细打点一遍，生怕不够，又塞了十两银子进去。
凤奕一直低着头，眼眶发红。
莫淙心疼地摸摸他的脸，叮嘱道：“十七，把地图收好，那上面有师叔画的标记。下了山先去松鹤镇落脚，到了帝都记得传信回来，遇到麻烦就找七星馆的御灵师，报我的名字，他们一定会帮你！”
想了想，又道：“千万记住，进宫之前不能让人知道你的身份，万事小心，不可莽撞。”
凤奕抓住他的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把拥住师叔的肩膀，声音有些发颤：“师叔……十七不知还能不能回来，你和师父千万别把我忘了……”
莫淙将他拥进怀里，柔声道：“你如此机灵，绝不会有事，师叔只怕你贪玩忘了时间，不记得回来看望。”
“不不，我一定会回来！”
“这就对了。”莫淙抚了抚他的眼角，“快上马吧，别误了时辰。”
凤奕心中顿时无比温暖，用力点了点头。
翻身上了马，最后凝望一眼冬临院，笑道：“师叔，吴熙师兄一早就去练刀了，等他回来，你就告诉他我下山去看父皇了，叫他不要担心。”
莫淙微微颔首，挥袖送别。
马鞭一扬，嘶声回荡。
十年前落雪纷飞迎皇儿，十年后，白马轻驰送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