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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江东日暮云

小说: 宠妃嫁到:奈何太子很腹黑 作者: 烟里虚芜 字数:2137

  暮色四合,一弯新月在乌云后掩去光辉,整片大地仿佛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睡之中。

  大明宫灯火彻夜通明,笙歌乐舞不绝,而昔日繁华三千的栖露殿却清冷异常,门前守卫靠着朱红的门柱昏昏欲睡,殿内零星燃起了烛光。

  永乐公主倚窗而坐,侍女日煦一旁支灯,那日顾衍和回去过后,日常的服侍便又恢复了。想必是他在运作。

  越霜寒的膝上摊放着一副长长的卷轴,以及一张北方大国沧溟帝国储君的映画,与寻常所见的画像不同,映画上人像纤毫毕现,沧溟的储君微侧身,侧脸如刀削斧凿般深刻,挺拔身形似一截隐而待发的长剑,朗朗眉目间挟着那遥远北国的霜与雪。

  她收起映画,展开卷轴。这些年来西方的东西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宫闱之中,譬如不依靠尘晶便能发光的灯,父皇现在那副金丝的眼镜,丽姬层层叠叠繁复精致的“洛可可长裙”和带跟的鞋。传言那沧溟处处如此,想来竟是祸福未知。

  视线掠过一行行端正的小楷,卷轴分两面,背面用得是曾经“古典时代”的通用语,沧溟的官方文字。每读一句,越霜寒的眉头便皱紧一分,但她仍不得不耐下心将它一字不漏地看完。

  “月见,替本宫倒杯茶来。”越霜寒看得倦了,拢了卷轴,低声吩咐侍女道。

  话音落下去,却不见侍女有所动作,越霜寒不由蹙眉朝门口一瞥,只见月见低着头专心致志啃着指甲,不知神游何方,竟对她的吩咐充耳不闻。

  “月见!”日煦不满地喊道,“你呆着作甚!还不去为公主倒茶?”

  月见这才缓过神来,急急忙忙地退到一边小几上,倒了茶捧案走来,屈膝献上杯盏。

  蔻丹轻点了点茶盖,越霜寒将瓷杯递至唇边,右手掀盖左手轻扇,浓重的茶香携着风钻入鼻中,缭绕着不肯消弭,越霜寒放下茶盏,沉声道,“月见,本宫素日喝的雪顶含翠呢?”

  月见急忙折跪在地,顿了一顿,咬牙道:“公主,皇后娘娘命人断了栖露殿除日常吃食外的供应……这茶叶,这茶叶,是从前奴婢们剩下的!”

  她的头贴着冰凉的地面,身子伏得极低,明显感觉到空气里陡然降下来的气压。

  可她等了半晌,仍未听到任何降罪的话,只是一篇死寂。月见心底发虚,越发地惶恐起来。她不像日煦是从小在公主左右的,只是因为手脚笨拙犯了错被拨来服侍这位失势的公主。

  平日里听惯了宫人们的议论,她知道这永乐公主是个目下无尘的主儿,纵然荣宠不再,责罚自己也不过小事一桩。更何况如今公主将被遣去沧溟那蛮夷之地和亲,心情自然不好……

  “算了,你退下吧。”就在月见心里转了不知几道弯的时候,越霜寒突然淡淡地道。

  这即是她的赦免了。

  月见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差错,呆呆地跪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发话,你还不快起来,可是想吃板子了?”日煦眼光冷冷地看着她道。

  “谢,谢公主饶恕!”月见慌乱地磕了几个头,匆匆忙退到一边角落里去了。

  越霜寒无奈地揉着太阳穴,方才血气上涌,按捺下着实不太愉快。

  “日煦,你说,本宫若不再收敛些脾气,嫁到那沧溟,可还有好日子过?”她抬头,清澈的视线直直望进人的眼底。唯独在亲近的人面前,越霜寒方才收起永乐公主的模样,显露出少有的茫然。

  “奴婢不敢妄言。”日煦低着头沉默许久,偏过头数着衣领上祥云的图案,不过回出这一句不痛不痒的来。

  “天不怕地不怕的日煦姑娘说不敢,真是头一遭。”越霜寒不由挑眉,“你从小跟着本宫,处处受巴结和谄媚,连宫里小主都得让你三分,那时侯你有什么不敢的?现今,你受了本宫的连累,难看的脸色忍了多少,娇纵的性子磨成畏首畏尾的模样,你便甘心一辈子蹉跎至此?”

  到了话尾,越霜寒的话音越发低落下去,竟带了丝从未有过的凄然,“若你不想去沧溟受苦,我便禀了皇后,换几个人带去。”

  日煦猛地跪下,高声道,“公主,您也晓得奴婢自小服侍您,您从前如何,现今如何,奴婢都看在眼里。您吃得那些苦,难道日煦便吃不得吗?先后娘娘是日煦恩人,奴婢答应她要一辈子跟着公主!若公主不信——”

  日煦放下灯,举起四指,拇指折前,目光笔直毫无畏惧地看向对面的公主,语气无比坚定诚恳,“皇天后土在上,我日煦在此起誓,永生永世,效忠公主,赴汤蹈火……”她银牙咬碎,“在所不辞!”

  摇曳的烛火映照出她双颊上斑斑泪痕,日煦双目通红,紧咬下唇,眼眸晶亮,灼灼地凝着越霜寒的方向,目光里皆是恳切与希冀。

  “你呀……”越霜寒勉强勾唇一笑,睫羽轻颤,似有不属于天气的水珠掉落,“起来罢。”再说不出别的话。

  日煦倔强地扬起下巴,不肯起来,“那就请公主答应奴婢,无论公主要去何方,一定要有奴婢随从,奴婢懂通用语,公主带着不会添麻烦。”

  越霜寒的神情陡然凝重起来,“本宫此去,怕是再无归期。”

  “公主在的地方便是奴婢的家,何谈归来?日煦只愿同公主一道,万死无悔!”

  “住口,什么死不死的,以后不许说这些浑话!”越霜寒斥道,目光却难得柔和起来,“起来吧,本宫答应你便是了。”

  日煦破涕为笑,欢天喜地地行了礼,退出殿外。

  不过须臾,内殿便冷清下来,只剩下越霜寒一人。

  她静默地倚窗,一任树影婆娑,明月出云光辉满怀,清冷的光久久在石砖上徘徊徜徉,这是个回忆的好时候,没有人在,无需隐藏被她封锁和唾弃的脆弱。她的思绪仿佛乘着夜风,驶向久远的过往。

  那些曾经任性妄为的童稚时光,躺在母后怀中眯起眼观察指缝里漏进的阳光,云翊剪碎自己心爱的衣裙制成可笑的袈裟,父皇宽厚的笑容和常年握弓布满老茧的手掌……

  越霜寒抬手遮住眼睛,仿佛这样就能躲过流年的沧桑,她知道自己多不想失去,她知道自己注定失去。

  而且已经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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