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树还是被自己的妹妹揍了一顿。
他满怀怨念的看着顾徽与钟敏瑄上了马车，马车渐渐驶远，及至看不到身着铠甲跟在后面的侍从，才转过身来与宋桓君作别。宋桓君送走了他们，才问了身后的叶滨：“帮我联系一下钱姑娘。”
钟敏瑄今日一天都待在宫外，回宫时已经觉得满身乏累，她让结萍去备水，沐浴过后穿着轻便的家常衣裙，由着桂枝给她擦着头发。粟粟过来收拾东西，有一方染了血的帕子从钟敏瑄换下来的衣物中掉了出来。
粟粟吓了一跳，忙问道：“公主哪里受伤了？”
钟敏瑄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粟粟手中捏着的血红色的帕子，才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不是本宫的。”她缓缓说道。
粟粟才放下心来，又问道：“那公主，这方帕子还要吗？”
钟敏瑄想了想说道，“拿过去洗了吧。”
那就是还要了，粟粟领命退了下去。
钟敏瑄一边往脸上抹着香膏，一边听唐嬷嬷报备事情。
“……下午淑妃娘娘派人送来一篮瓜果，奴婢让人收下了，又去昭纯宫那边向淑妃娘娘谢恩。”
唐嬷嬷打听了，许淑妃只往九如堂送了瓜果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许淑妃要这般做。钟敏瑄却是知道的，“收下吧。”钟敏瑄说道。她的头发已经快干了，桂枝捏着柄精雕的牛角梳给钟敏瑄梳着头发。
“还有什么事情吗？”
唐嬷嬷摇了摇头，道没有事情了，便起身退出去了。她出去时，顾徽正巧进来，唐嬷嬷忙侧身行礼。
“嬷嬷不必拘礼了。”顾徽说着，便抬脚走了进去，她自顾自的找位置坐下来，托着腮苦恼的说道：“完了完了，我的形象全毁了。”
钟敏瑄笑着说道：“你哪里有什么形象可言？”
顾徽气得想甩袖离开，但还是忍住了，她喝着茶，刚刚在金樽月喝了些果酒，现在头疼得难受。宫人已经将她今天的战利品搬过来了，足足有三匣子。顾徽是过来让钟敏瑄挑选东西的。“瞧我无论得了什么东西，首先想着就是你。”
钟敏瑄往紫檀木镂花的匣子望过去，都是些琳琅满目的玉石木雕之类的，她自然是不稀罕的。钟敏瑄见缠枝莲花的瓷罐十分精致，正巧拿来装蜜饯果脯之类的，她便让结萍将那对瓷罐收了起来。
“可巧我也只觉得那对瓷罐精巧些，旁的我也不是十分喜欢。”顾徽想了想又说道，“我记起来了，这是温夫人下的赌注。”
钟敏瑄听了，有些安静了下来，没有接话。
顾徽让自己的丫鬟们抬着匣子到其他各宫去，给旁人挑选。她素来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却也不吝于财物。
丫鬟们一边笑着说道：“贵人们哪里就在意这些？”不过她们还是应声出去了。
顾徽要拉着钟敏瑄下棋，钟敏瑄实在是没有兴致，一局下来让顾徽赢了四分之一子。顾徽就很得意的笑道：“被你压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我终于能赢一局了。”
“输赢不过常事，你若想赢，我以后让着你点便是。”钟敏瑄说道。
“谁让你让？”顾徽轻哼了一声，“我以后还会赢你的。”
丫鬟们往各宫送东西，回来时顾徽的两个大丫鬟都是灰头土脸的回来的。
“怎么回事？”顾徽看着她们，一时有些迷惑。
露珠就抽抽搭搭说道：“奴婢去福宁宫给四公主挑选东西，四公主拿着支钗子就要往云珠的脸上划。亏得云珠躲得快，才没有被划到脸，可是四公主不打算放过我们，又朝奴婢刺过来。”她将手伸出来给顾徽看，白皙的手掌有数道血痕。“奴婢拿手去挡，四公主更加不乐意了，想让她的宫女来掌奴婢的嘴，还是肖嬷嬷正好过来，让奴婢们先回来。”
云珠在一旁应声道：“奴婢们出来的时候，还听见四公主在大声辱骂肖嬷嬷。”
顾徽听了，柳眉一竖，她重重拍了一下棋案，棋子就被震到了地上，在地上一跳一跳的，声音很是清脆。“钟敏茹这个疯子！”顾徽很是愠怒，就要起身去福宁宫讨说法。
“你去哪儿？”钟敏瑄拉住她的袖子。
“去看看钟敏茹那个疯子到底是怎样一副疯癫状态，她刚刚想对我的丫鬟下狠手，是不是意味着她对我不满意？”
钟敏瑄让兰枝带着云珠下去涂抹药膏，一边对顾徽劝道：“她现在由薛太妃护着，你能奈何得了她？”
“那要怎么办？我总不能看着我的丫鬟被欺负了不出声吧？到时候旁人怎么看我？”顾徽为人最是护短，向来容不得旁人欺负她身边的人。
“自然不能忍气吞声的，”钟敏瑄说道，“钟敏茹那般蛮横不讲理，我怎么会让她就这么轻易躲过去。”钟敏瑄让顾徽坐下来，“先不急，钟敏茹那个人弱点那么多，随便一动脑筋也能惩罚得了她，你非得过去和她硬碰硬？”
顾徽刚刚也是气急败坏，这下平静下来，仔细一想也是这个理。钟敏瑄也是个主意多的，她向来信任钟敏瑄，便问道：“那你想怎么做？”
钟敏瑄微微一笑道：“我们什么也不用做。”
顾徽：“……你又在哄我？”
钟敏瑄将棋子一枚一枚收进棋盒，“你做事怎么就不懂动动脑子呢？”话说回来，若是顾徽行事能稳妥些，也便不是顾徽了。“钟敏茹那样的人，我们动手反而脏了我们的手，我也懒得去搭理她。”
顾徽不明所以，“我们不动手，那谁来动手？”
“不是还有她的生母吗？”钟敏瑄轻轻笑道。
“薛令娴？”顾徽皱紧眉头，“钟敏茹是薛令娴女儿，薛令娴能反过来帮我们？”
“笨，”钟敏瑄实在是拿顾徽没法子，“薛令娴不会害自己的女儿，但是我们可以借钟敏茹之手设计成……”她让顾徽附耳过来。
顾徽听了钟敏瑄的话，瞠大眼，良久才说道：“还是你主意多。”
“真担心你以后出嫁了，怎么料理整个王府的事务。”钟敏瑄叹了口气，无视掉顾徽瞬间涨得通红的脸颊，继续说道：“总不能让我的兰枝陪嫁过去吧？”兰枝的确是个能力出众的，她可不舍得将兰枝送给顾徽。
福宁宫里，薛太妃由着嬷嬷给她揉脑袋，“哀家活了大半辈子了，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没想到还得为着这个侄孙女担忧操持。”
“四公主为人率真单纯，轻易就被人哄骗了去，太妃娘娘不为她操心，谁还会记挂着四公主？”嬷嬷说道，她伺候了薛太妃几十年，自然是能摸准薛太妃的心思的，说话也能让薛太妃受用。
薛太妃长长叹了口气，“说是率真单纯，谁不知道她是粗鲁愚蠢？”
这话虽然是有些重了，却浑然无错，嬷嬷也不能反驳，就说道：“四公主年纪还小，太妃娘娘少不得多费些心力。”
还小吗？薛太妃想到自己，也是钟敏茹这个年纪就入了宫，她当时还只是一个卑微的美人，在宫里丝毫不能引先帝注意……薛太妃费尽心机，讨好当时与她同在一个宫室的昭仪，昭仪有了身孕不能侍寝时，就把她举荐给了先帝……
薛太妃阖上了眼睛，她也果然争气，三年之内就从最卑贱的美人一跃成为宫里面最炙手可热的昭媛。可惜，终究还是斗不过先太后。
她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若是能够像许淑妃一般抱一个皇子养在膝下也是好的。偏偏先太后将宫里每一个妃嫔和皇子皇女们都照顾得很好，让她想抱一个孩子都无从下手。薛太妃咬了咬牙齿，待她百年之后，就连与先帝同寝的机会都没有。
大周最重视嫡庶，她当年再得宠又如何？终究只是一介妃嫔罢了，先太后虽然走在她之前，却拥有和先帝同寝的机会。而她，只能葬在先帝的后妃的陵墓中，在地底还得侍奉着先太后。
她有些不甘心。
薛太妃想起了许多，她激动得手都在颤抖，最终也只是轻轻一叹。“当年哀家想着让令娴进宫，本来一是为了巩固哀家在宫中的地位，另一方面想拉扯薛家一把。哀家做错了吗？”
“太妃娘娘心是好的，只是薛才人到底不比您的颖悟聪慧，她与孝昭皇后的地位差距又摆在那儿，薛才人当年能成为执掌后宫的四妃之首，已经很不容易了。”
“孝昭皇后……”薛太妃喃喃道，“可不是，令娴年轻时候就斗不过她，好不容易待她去世了，令娴的女儿还得被她的女儿强压一头。”难道这一切都是命数吗？
薛太妃不想再纠结下去，就对心腹嬷嬷说道：“让人去库房拿一些东西，给顾家小姐赔罪去。”
“不过是伤了两个丫鬟，太妃娘娘干嘛去理会，顾家那姑娘，奴婢瞧着，也是个浮浮燥燥的。您稍微软和一些，她指不定就拿您的好脾性当您软弱。”
“茹茹要有顾阿媌那样的心胸，哀家也就不会发愁了。”薛太妃也不知是叹惋还是失望，连连摇头。
薛令娴虽然被解了禁足，行动上到底还是不大方便。她原先是出来走动过的，却被当初被她打压的嫔御们联合起来羞辱。几次三番过后，薛令娴便只待在仪瀛殿，再不出门了。
她听到钟敏茹惹怒了成帝的消息后，面如金纸，软软瘫倒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