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枝回了宫室，钟敏瑄偎在窗边看着外面雨景，梨花趴在地上咬着她脚上的软缎鞋子撕扯着玩。
钟敏瑄听到动静回头看兰枝，“送走蔻枝了？”
“奴婢看着她离开的。”兰枝走上前，俯身将梨花抱了起来，梨花回头就就要咬兰枝，兰枝轻轻拍了梨花的嘴巴一下，梨花才安静了下来。
钟敏瑄什么也没说，兰枝就静静的掌上灯。钟敏瑄本来是在发呆的，却被一阵一阵噪声打扰。她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黄槿在那儿对着屏风又抓又挠。
钟敏瑄不由挫败的扶额，“顾阿媌怎么还不回来，两只小祖宗成天折腾。”
兰枝捂着嘴笑道：“不是公主对顾姑娘说了，这几日雨水多发，让顾姑娘在家中多待几日再回来？更何况，梨花和黄槿是太子殿下和顾二公子送来给公主解闷的，公主才是它们的主子。”
一场雨缠缠绵绵下了三日有余，天才渐渐放晴。
钟敏瑄看着院子里站着的一应宫人们，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薛令娴一倒台，原先她所做过的许多事情都被抖落了出来，其中一桩，就是她在各宫安插了眼线。
成帝震怒，下旨彻查各宫，凡是与薛令娴有过交集的都被关了起来。尤其是郑氏，她是钟敏瑄的乳母，成帝得知她这些年一直都与薛令娴联手，破坏钟敏瑄与顾韫贞的关系，成帝更是怒不可遏，当即就下旨将郑氏一家流放到关外牧羊。
如今后宫中的宫人们皆是人人自危，九如堂的郑氏、采萍并两个小宫女都被逐了出去。徐氏趁着天晴日好，就带了新的宫人来给钟敏瑄挑选。
钟敏瑄身后还立着兰枝和桂枝二人，桂枝原先与薛令娴的一切联系都被钟敏瑄抹去了，没有人知道她为曾经为薛令娴做过事。兰枝和桂枝钟敏瑄是打算一直留下来做大宫女的，二等宫女她提了结萍、采芙，又让徐氏将花作的粟粟领了来。
小眉就是出自花作，因为上次弄丢了两颗南海珍珠被钟敏瑄惩戒就心生怨愤，从陶庆那儿也不知讨来什么东西，趁给钟敏瑄送汤药的时候偷偷掺进钟敏瑄的脂粉中，害得钟敏瑄脸上过敏红肿。
听说这个粟粟和小眉从前玩得还是挺不错的，徐氏心里就有些不大舒坦，还是钟敏瑄说了粟粟一直就是她的人徐氏才将粟粟从花作讨要了来。
现在二等宫女还缺了一人，三等宫女本来是该有八个的，一开始撵了两个出去，便只剩下六个。钟敏瑄身边的嬷嬷本来就只郑氏一个，按例公主们身边得至少有四个嬷嬷的，钟敏瑄想了想，决定只挑选两个。
她的目光徐徐扫视了一遍宫人们，第一排站着八个嬷嬷，都穿着靛蓝色的宫装，挽着一样的发髻。钟敏瑄指了一个站在最居后的嬷嬷，那个嬷嬷一喜，忙站出来。
“本宫记得……”钟敏瑄悠悠开口，“你原来是碧梧苑的嬷嬷。”
“回公主的话，奴婢的确出自碧梧苑。”她不明白永熹公主的记性怎么这么好，碧梧苑是先太后的慈宁宫的一座院子，她就是碧梧苑的执事嬷嬷。
钟敏瑄点了点头，她自然是不会忘记，前世里薛令娴当上太后以后，借慈宁宫的风水冲撞了小皇帝为由，一把火烧了慈宁宫，在原先的地基上重新建立了一座寝宫。而这个嬷嬷，就是率先向薛贵妃投诚的一人。
这些事情，薛令娴早就得意洋洋的一桩桩一件件都阐述详细了写成信寄给她。钟敏瑄还记得其中炫耀似的口吻，仿佛在鞭打她的灵魂一般。她想起从前，脸就有些发白。
嬷嬷满脸疑惑的看着钟敏瑄。
钟敏瑄不再看她，伸手指了两个嬷嬷，“就是她们两个了。”
被挑出来的两个嬷嬷一个姓高、一个姓唐，闻言就激动的跪地磕头，没被选中的就垂着头唉声叹气。
选好了两个嬷嬷，钟敏瑄就把视线转移到宫女上。
徐氏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挑选宫人，刚刚钟敏瑄挑选嬷嬷时，很明显是看重这两个的举止端方，也不知她挑选宫女时是按照什么标准来选的。
钟敏瑄吩咐了兰枝一句，兰枝就走过去，将她们挨个打量了遍，又随意问了她们几个问题，无非是她们原先在哪供职，是哪里的人。
她问完话后就站回钟敏瑄身后，俯身与钟敏瑄说了几句话，钟敏瑄只是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这些宫女们心里就越发拿不定主意，她们年纪都不大，因此也藏不住情绪，个个脸上就带着或探究或忐忑或紧张的神情看着钟敏瑄。
徐氏看着她们暗暗摇了摇头，结萍机灵，采芙稳重，那个粟粟瞧上去也是个聪慧的，倒是这些人，看上去都不大沉稳。若不是时间太匆忙，她定然要把她们带回去好好教诲再给钟敏瑄挑选的。
钟敏瑄吹着眼睑，食指轻轻敲击着镌花椅的扶手，发出清脆的响声。
过了许久，钟敏瑄才抬起眼，先是指了两个站在第三排中间的两个小宫女，她们身板都尚小，看上去和钟敏思差不多大小。兰枝就让结萍记了下来：“她们二人是三等宫女。”
余下的宫女们有的捏着自己的衣角，有的咬着嘴唇，只有一个名额了，永熹公主现在是宫中最受宠爱的嫡公主，跟着永熹公主日后前途必然是不可限量的，她们自然想进九如堂。
钟敏瑄又喝了半杯茶水，才往最后一排靠角落里的一个宫女看过去，那个宫女似有所察，抬头就和钟敏瑄对视着。她四肢修长，五官虽然说不上秀丽，但是修眉亮眸，气质也很干净。钟敏瑄说道：“就是她了，以后二等宫女添上她一个就是。”顿了顿，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跪了出来，“禀公主，奴婢名唤宁燕。”
钟敏瑄点了点头，就遣散了其余的嬷嬷宫女，只留下了几个挑好的宫人。
她声音不疾不徐，和煦的阳光落在她的脸颊上，一张脸分明还有着稚气，却平静的让人对她莫名生出一股信任来。
“从今以后你们就是九如堂的人了，别的也不多说，只牢记一点，本宫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你们忠心，本宫自然会善待你们，若是你们有一点背叛本宫的地方，郑氏的下场你们也是看得到的。”
几人忙齐声说：“是。”
钟敏瑄抚了抚衣袖，那里的针线被黄槿咬得脱落了，以后不能再放两只狗进屋里了，钟敏瑄想着，又说道：“往后兰枝和桂枝分别管着一半二等宫女、一半三等宫女。此外，九如堂的一应事情听兰枝的，至于两个嬷嬷，你们比兰枝年纪大，让兰枝管着你们，兰枝不自在，你们心里肯定也不舒坦的。”
高氏和唐氏忙说愿意听公主的安排。
钟敏瑄就说道：“你们一切都听本宫的。”
话一出口，两个嬷嬷都有些吃惊，毕竟永熹公主看上去也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哪里能管得住人？不过她们也不敢公然发出质疑，只恭谨的应了下来。
钟敏瑄让兰枝和桂枝下去安置她们，就让徐氏留了下来陪她说话。
徐氏看着她处理事情井井有条，心中也是倍感欣慰。她望着钟敏瑄说道：“皇后娘娘若是在天有灵，知道公主这般能干，定然也是十分放心的。”
钟敏瑄现在再想起顾皇后，心里也能放得下了，闻言轻轻一笑，眉眼弯弯的，眼中仿佛藏了浩瀚星辰。“正是因为母后在看着我，我才想做得更好。”她轻声说道。
有三两只鸟雀落在她身旁的樱桃树上，见没人在意，就啄食着刚刚开始成熟的果实。
“公主刚刚怎么就选了那个宁燕做二等宫女？”徐氏刚刚观察过了，这个宁燕最不出挑，钟敏瑄视线也甚少在她身上停留过。
钟敏瑄见袖口上拖着的一根长长的线，实在是容忍不下去了，就伸手将它扯断，纤细的手指绕着丝线玩。“我瞧着她最安静，当然更关键的一点，我刚刚让兰枝去观察她们，兰枝与我说了，宁燕是最不束手束脚的一个人。”
“宫人们用的头油都是一样的，有些宫人会得主子的恩赏，赐了比之气味好闻的新的头油。女孩们总是喜欢与众不同的，定然会用主子们赏了的头油。刚刚我让兰枝去闻她们头上的味道，只有我选出的三个是用的按宫例领的头油，也就是说剩下来的几人，从前在自己主子面前都很得宠。甚至可以说……”
“她们是其他宫里的人！”徐氏接话道。
钟敏瑄点了点头，“从前宫中是薛令娴在只手遮天，好不容易薛令娴被废，她的父兄也没了怀安侯的爵位，往后再想起复几乎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了。后宫中的哪个妃嫔能是省油的灯，现在不在宫中安插自己的人手，还等到什么时候？”
梨花和黄槿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围着樱桃树吠叫，鸟雀被惊到，扑棱着翅膀就飞走了。钟敏瑄抬头看到被啃食了的樱桃，哑然失笑，今岁又得少吃许多果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