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皂衣侍卫押解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过来，后面还跟着太子钟怀斐和永熹公主钟敏瑄。薛扬试图挣扎，侍卫却抬脚踢了他一脚，薛扬才安静了下来。
薛贵妃看到薛扬被人扣住胳膊压着走进来，她有些迷茫，却也知道必定不是什么好事。“父皇，就是他，”钟敏妍指着薛扬道，“就是他对儿臣出言不逊，还藐视皇室。”钟敏妍说着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
钟敏瑄进来就让人搬椅子过来，就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看着钟敏妍在那里演戏。
成帝斜睨了薛扬一眼，“你是谁？公然藐视皇威？”
“姑母……姑母救我……”薛扬看到薛贵妃眼中一亮，无视了薛贵妃也是狼狈不堪的样子，大声呼救。
“你是薛贵妃的侄儿？”正哭得梨花带雨的钟敏妍停了下来。许淑妃的脸也瞬间沉了下来，她向来是温和待人的，此时冷着张脸，让人觉得有些发憷。
许淑妃冷冷的问道：“你倒是说说，梁山公主是本宫的女儿怎么了？就因为她是本宫的女儿你见了她就不用恭恭敬敬的，那是不是说你连本宫都不放在眼中？”
薛扬当即为自己辩驳：“小的……小的……绝无此意……”他支支吾吾的直着急，却发现连为自己辩驳的理由都没有，不免就急得抓耳挠腮。
许淑妃明显是动怒了，区区一个侯爷的孙子，就敢瞧不起她。若是换了别人还好，偏偏他是薛贵妃的侄子，许淑妃表面上和薛贵妃是和和气气的，但是两人之间的交情到底怎样，明眼人总是明白的。
许淑妃朝成帝一拜，“陛下，梁山公主还怀着身孕，若是因此气坏了身体，这可如何是好？这人目无皇室，公然寻衅，臣妾求陛下严惩此人。”
薛贵妃总算不耳鸣了，她听到第一句话就是许淑妃请成帝严惩薛扬，她还没弄清事情始末，就说道：“薛扬做了什么事情，值得淑妃如此生气？”
“冲撞了儿臣的马车算不算事？出言侮辱儿臣的母妃算不算事？藐视天家威仪算不算事？”钟敏妍是个牙尖嘴利的，几句话说出来就逼得薛贵妃头脑一阵晕眩。又有宫人来通传怀安侯在门口请求见驾。
成帝冷笑一声，“素日里有什么事情怀安侯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今日怎么有空跑过来？让他进来吧。”
怀安侯薛齐进来时，下意识就觉得浑身一抖。他上前给成帝问了安，才说道：“陛下，微臣那个不成器的孙儿冲撞了梁山公主，还请陛下看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就饶过他这一回吧。”
双鬓斑白的薛齐俯拜在地。“年少无知？”成帝细细咀嚼这四个字，年少无知真是一个好借口啊，适用于任何做了错事的年轻人。他缓缓问道：“令孙多大？”
“十七。”薛齐回答道。
成帝就指着钟怀斐说道：“十七也该知事了吧？太子十九岁，只比令孙年长两岁，他难道就能用年少无知这个借口荒唐任性吗？”
薛齐虽然没有才能，却是懂得揣摩成帝心思的，闻言就明白成帝这下该是气急了，他有些无措，偷偷看向自己的女儿，更是一惊。
薛贵妃发髻凌乱，跪在地上，薛齐才明白自己的女儿定然是有什么地方得罪皇上了。自己的女儿指望不上了，还好他在来之前让人去找了薛太妃，这会儿薛太妃也该过来了吧？
薛太妃此时也是烦不胜烦的，她刚与戴氏说过话，正与从年轻时候就贴身伺候她的肖嬷嬷说话，就有宫女过来说，侯爷请薛太妃去英华殿。薛太妃又惊又疑。忙让宫人将怀安侯派来传话的人带进来，一打听之下才知道事情来往。
“都是蠢材！不成器的东西！”薛太妃恨恨道。
“娘娘，现在该怎么办？您真的要去英华殿吗？”
薛太妃想着戴氏与她说的话，心里越发生气。薛宜屏的亲事还是母亲给定下来的，母亲过世这么多年，二哥竟然敢罔顾母亲的意愿。今日看来，那薛扬如此蠢笨率性，怀安侯府若真的交托在他身上，怀安侯府真的要颓败了。
她觉得有些泄气，想到定远侯府，同样是钟鸣鼎食的世家，年轻一辈中哪个不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偏生他们薛家，只出了些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
“还能怎样……”薛太妃长叹一声，她虽然已过耳顺之年，素日里保养得宜看上去也才是半百出头，此刻脸上突然就有了衰败之色，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哀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侄孙被惩罚，许淑妃母女向来是低调不惹风波的。此刻竟然闹到承乾宫，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挖了什么坑等着怀安侯往下跳，当然薛扬也是个爱惹祸的，要不然怎么就让许淑妃母女抓住把柄？”
薛太妃从贵妃塌上起身，换了一身石青色缀明黄丝绦的朝服，宫女对着镜子给她戴上朝冠。
薛太妃伸手摩挲着颈上的朝珠，喃喃说道:“这身朝服，哀家许久未穿过了。”
肖嬷嬷鼻子一酸，她给薛太妃套上镯子，低声说道:“娘娘还是这般风华无双，穿起来和从前一般好看。”
薛太妃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走吧。”穿戴完毕，薛太妃看了一眼镜中自己的样貌，才侧头对肖嬷嬷说道。
她到达英华殿时，有一刹那的恍惚。她指着花圃中的几株茶花说道:“哀家记得从前那儿是种了芳樟树的，有一棵枝干很粗，足有四个人合抱才能抱住。”
肖嬷嬷也望着开得热烈的茶花道:“是啊，都过了几十年了，那几棵芳樟早就被伐去了。”孝昭皇后嗜爱茶花，成帝就派人在承乾宫和长秋宫遍植茶花。
一切都变了，她把自己关在福宁宫几十载，自以为什么都和眼前一样，却不知世事瞬变，转眼就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薛太妃扶着肖嬷嬷的手进去，满殿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薛扬从未见过薛太妃，不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就捂着刚刚被踢痛的小腿呆呆看着薛太妃一步一步走进来。
钟敏妍和钟敏瑄两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前给薛太妃请安。
薛太妃径直走到成帝面前，成帝心里面是有些尴尬的。他的生母向来就与薛太妃不和，可是薛太妃的身份摆在那儿，注定她是后宫资历最老的太妃。
薛太妃知道成帝见了她不自在，故而也不与成帝多说话，只是说道：“陛下，四十年前哀家的长兄薛卓不慎坠马瘫痪在床，因此让哀家的二哥薛齐袭了爵。按理薛齐应该上书请立薛卓的长子为世子，因为他的贪心，却请立自己的儿子为世子。哀家此番前来，是请陛下改立薛卓长子为怀安侯世子的。”
此番话一出，大殿内的所有人皆是大惊。薛齐瞠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薛太妃。薛贵妃望着薛太妃，不明白她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听薛太妃继续说道：“薛令昆无德，其子薛扬无行，早已不配继续承袭怀安侯的爵位。”
薛齐看着薛太妃，“你……你可是认真的？”他与薛太妃虽是兄妹，不过薛太妃保养得好，看不出年龄，反观他，须发皆白，已经有了苍老之态。
“自然是认真的，”薛太妃顿了顿，继续说道：“怀安侯的爵位本该就是长兄的，现今还给他的后人也在情在理。”
薛齐看着她冷冷淡淡的样子，只觉得胸口有一口气吐不出、压不下，他心里直道妹妹无情，却忘了薛卓也是薛太妃的兄长。
成帝沉吟了一会儿，望着像只虾米似的软软瘫在地上的薛扬，也觉得让这样的人当怀安侯府的继承人碍眼。他想了想，自己对薛卓之子也不了解，万一他们这一脉的品行与薛齐一脉混无二致，让他们继承怀安侯之位与薛齐的后人继承有什么区别？
钟怀斐适时站了出来，“父皇，薛卓长子薛令迁，是大业三十五年科举的探花，现任翰林院侍讲学士，曾参与编修过《大周通鉴纲目》，其子儿臣也是接触过的，倒是个少年英才。”
薛贵妃听到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对钟敏瑄下毒的事情被抖落出来，薛扬冲撞梁山公主的事情被揭发到成帝面前，哪里是什么巧合，分明是这些事情背后之人设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夺走她的父兄的怀安侯爵位。
这一连番的事情，设计得即是精巧，让人觉察不出破绽，可是每一招都将薛齐一系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成帝面前。继承人品行有缺，成帝自然是要考虑令立旁人的。
薛贵妃闭了闭眼，忽然就转头去看许淑妃，目光凶狠如豺。她怎么会忘了，许和清必定是对自己恨之入骨的，是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太疏忽大意才轻视了许和清。
许淑妃由着她瞪视着自己，缓缓笑开来，她知道，从今往后，薛令娴再难翻身了。
成帝唤来中书舍人过来拟写改立怀安侯世子的诏书，瞧过没有错误的地方，才加盖了自己的田黄三联玺。他看向薛贵妃，“薛贵妃又该作何惩罚？”
薛太妃眼皮一跳，怎么看这个架势，薛贵妃似乎也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