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身后的灼灼目光,尉迟颜微微侧头顿足倾听,心下明了便也不停留,走出门去。
夜色漫漫,一处树下,掠过一抹人影来。
这一路上出奇的安全。自从尉迟王即位,一路的暗杀有增无减,然而下场,尉迟颜从不抓人回去严刑拷打,而是当场用自己的剑去解决,鲜少有人如此。
月色遍地,树叶飒飒。
宫外的长青石板蜿蜿蜒蜒,皎色凄凄。
尉迟颜从不喜欢自己身旁太多人,便也不架轿子,直接一个人走回去。
照理来说,这是刺杀的最好机会。
后面几乎是没有呼吸声,想来那人武功也属江湖门派,深不可露。
他未停下脚步,却在心中暗暗有了想法。
途经长华殿里,尉迟颜却不进去,而是绕了一个弯,走向另一个地方。
恢弘大气的王府里,朱红色的柱子旁两石兽并护,牌匾上的鎏金镌刻着几个大气正楷:”尉迟王府。”
门前干净的很,他一步步步入那个熟悉已久的地方,九曲石桥弯弯溪水如旧,四厢房庭如旧,假石古潭如旧,苍劲竹影如旧……全无三年时间打磨的荒凉和颓败,一切如旧,恍悟如梦,已过今年。
——想来父王也是有派人来打扫的罢,三年了啊。
不知忆起何事,父王的影子犹如走马灯般历历在目,可是父王早就仙逝了。
许是自欺欺人,尉迟颜几不可见地微叹一声,这是大哥即位了,大哥也是惦记他的,才派人打扫吧。
他的目光并无多做流连。直至南厢房后,推开后门,是一道幽幽小径。
不同于外面的干净,这里的绿苔爬满小径,参天古树的树根盘踞近乎整条小径,虫鸣不绝于耳,树荫之下月光幽幽地铺陈在那条通往记忆的路上。
一步之差,结束的是两个人生。
尉迟颜,十九年了,都十九年了,你还不肯面对吗?
他按下忐忑的心跳,迈步进去。
这条小径,仿佛是用尽他的一生才去走完。
面前吱呀作响的木门也被时光腐蚀地那般不堪,门后便是自己始终不愿意面对的一切。
“颜儿,你要记住,你是将来南秦的希望。”
“尉迟颜,你便是那般懦弱!哈哈!你一切都会有报应的!”
“你何以为王?”
“你不配,你不配…”
他近乎颤抖着闭上眼睛,却依旧避免不了在脑海里的片段。
有先皇注视他的目光,有母亲几乎癫狂的狰狞诅咒,也有师傅的循循教导。
这一切,逃了三年的一切,如开了闸的洪流不断涌入早已累倦的回忆。
昔日的历历在目,而如今却人去楼空,如此讽刺可笑。
那般荒年,陪伴自己熬过来的,也就只有无尽的孤独和苍凉。
走至床榻前,轻轻按下暗格,床底便弹出一个小柜子来。
他拿起暗格里的朱木盒子,盒子上已有了灰尘,通体冰凉。
尉迟颜仿佛像多年好友般的口吻边自喃自语边擦去灰尘,指腹上摸索着开启盒子的纹路,轻轻一按,盒子便开了一个小缝,更觉冰凉。
他的凤眸里如一潭深不可测的墨水,倏地闪过一道冰光。
打开整个盒子,万道寒光纷纷流泻进整个漆黑的屋里,照亮一寸土地,散发着十丈冰寒。
原来盒内自有乾坤!
玄冰中冒着白烟冷气,而尉迟颜却似浑然不觉,怔怔看着玄冰中嵌的一道剑影,寒光流动于剑身之内。
他嘴角牵起一抹狂傲:“孤回来了。”
那把通体透彻冰琢的长剑持在尉迟颜手中,荧光流转,森森阴寒。
一般剑是没有温度的,却说是冰冷,但却不如面前这把寒出十丈之外,这把剑乃上古玄兵石所铸,玄兵石是极寒之地才有极少,掘土十丈也不见得有几颗,莫要说再用来铸剑,一颗玄兵石都价值连城,且会发亮,堪堪比得夜明珠。
玄兵石一旦铸剑,便是削铁如泥,切金断玉,且不说此,最重要的是——出鞘必定要见血封喉。
这把剑在他手里,从未染上半滴血。
其中秘密便不得而知了。
他一步步走出门去,长剑封于凤鞘之内却依然寒冷,连带着他的步子都结上了冰。
“出来吧,难不成要孤来找你?”
后面的黑影步子一顿,便飞快的现出身来。
“谁派你来的。”
那黑影干笑数声:“接下来怕是说告诉你便饶我一命?”
“孤只是好奇,哪一家的狗,养的嘴如此严实。”看见那黑影变得脸色,尉迟颜凉凉一笑:“你想太多了,今晚,孤根本就不打算放过你。”
那黑影气的狠狠瞪着他,狰狞着笑道:“尉迟王真是胸有成竹!您不觉得您现在得意过早了么!且看看鹿死谁手再放大话也还不迟!”话了那抹黑影便鬼魅地闪移,尉迟颜也不作他想,直接拿剑出鞘挥砍,道道剑虹如飘渺寒风,狠狠打向那黑影的面颊,剑指处,堪堪断了一缕青丝。
那人瞪大了眼,若不是早先闪开,怕就是自己的脑袋了。
刀光剑影,剑起苍澜。
剑锋处一道道血丝愈来愈多,血光流转至剑身之内,血气更甚!
一剑破晓,那人便停了下来,不敢再动弹。自己脖颈边便贴上一抹冰寒。
那人怔怔看着尉迟颜手中的剑,心下大震。
曾在天下中江湖人士各个争破头颅的上古一剑,竟在如今南秦聂政王之手!
可此剑却太过重的戾气,持剑者纷纷因见血封侯的这把剑走火入魔,自焚起身。后来剑阁之中的剑真掌教才有所悟,此剑戾气浓重,需心平静和的女子才可驾驭。
女子?
黑影惊恐地睁大了眸看向尉迟颜,几乎说不出话来:“这…这是越女…”
话未了,最后一字淹没在他的剑声之下。寂寂月光之下,只余一地血泊。
尉迟颜的眼中血光终于黯淡下去,平复了戾气,淡淡望了地下血尸一眼,倏地一抹反光,让他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