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兴烨话音一落，那府医便即刻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收了收拥着苏卿的双手，随时准备同慕容兴烨拼命。
不知是我表情太过肃重，还是那细微的动作被瞧了去。慕容兴烨竟是舒心一笑，启了薄唇：“微臣封邑此去不远，今日恰巧微臣猎于近，闻打斗声而往探，故巧遇陛下……”
我轻轻皱了皱眉头，心道：打猎带着府医着实说得过去，只是打猎都能打到行刺现场来，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
慕容兴烨见我仍不动声色，随即上挑了眉眼似笑非笑地凝了过来，那极度挑衅的表情挑逗着我敏感的神经，如同我将他贬谪的那日一模一样。
苏卿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我手心触到的地方已是潮湿一片，分不出是我手心出了汗还是苏卿内里的汗水浸了出来。
“陛下，苏大人他……”慕容兴烨的府医欲言又止，紧拧着眉头死死盯着我怀里的苏竞珩。
“还不快来医治！”我怒不可遏地低吼一声，又是一句威胁夺口而出，“若是有半点差池，寡人让你们烨王府陪葬！”
第一句本是急进了肺腑，到了第二句却是真真儿地没走脑子。
慕容兴烨的脸色刷地一遍，拂了袖子，“啪”地一声摔门而去。
那府医着实是见过大世面的，一没被我这无心之言惊到，二又没有理会自家主子突然而来的变故，仍旧稳着神色，按部就班地上前来给苏卿诊脉看伤。
“怎么样？”我自知理亏，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分贝，和缓了语气。
“陛下问的是苏大人，还是王爷？”这府医却也够贫，张嘴便要曲解了我的意思。
“自然是苏卿！”我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口我便悔了：慕容兴烨若要动我，从他到这里一直到此刻已经是无数个机会，所以，我能活到现在就说明，无论他是不是因打猎碰巧遇到我们，他都没有要伤害我们的意思……
府医抬眼瞟了我一眼，转身去开药箱：“不过失了些血，还死不了！”
刚才府医不追着慕容兴烨而去大抵是想让我明白慕容兴烨的确出于好心，人家用这般忤逆主子的行为来为我醍醐灌顶，我却依旧这般执迷不悟，岂不让人心寒？
我脸上一麻一麻地移开自己凝着那府医背影的视线，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表哥……那方，又是怎样了？”
那府医将瓶瓶罐罐摆好，向我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艰难地咽了咽唾沫，等待后文。谁知这老头又回过脸去，埋头从药箱取了绷带，双手抱起选好的东西，淡淡说道：“抱紧了，老头子要拔箭了！”
我屏着鼻息坚定地点点头，再抬眼，府医已经用蜡烛给剪刀消了毒，正气势汹汹地朝着苏卿快步走来。
“嘶……”
是布帛撕裂的声音。
我将苏卿稳稳固住，不由自主地闭紧了双眼。上牙紧咬下唇，我为苏卿打气的同时，心里也暗暗憋了口气。
空气骤然安静，只剩心跳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脏跳动的节律同我一样，一下一下的，沉稳而安逸。
“噗……”
苏卿身子一颤，一股热流袭上我的脸颊。我睁眼，周边已是殷红一片。
“按住！”府医把了我的手按上苏卿的右肩，“用力！”
我按照府医指示按住苏卿的肩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我有些心慌。
“松！”老府医将药粉敷上苏卿的伤口，利落地扯过绷带，“帮忙！”
我定了定慌乱的心神，冲力稳了有些发抖的双手，轻轻将苏卿的身子抬起一个角度，好方便府医包扎。
“可是好了？”慕容兴烨不知何时又进了车厢。
快步过来慢慢接下已经包扎完毕的苏卿，冷冷道：“找条被子给他搭着！”
我自觉理亏，赶忙照着慕容兴烨的话做了。
慕容兴烨接了被子往苏竞珩身上搭了，抬眼看看旁侧坐立不安的我，忽又缓了脸色。
我怯怯地凝着眼前的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下意识地绞着衣角，立在一旁，不敢出声。
“来！”他轻叹一声，冲我扬手。
我顿了一会，缓步挪近。
“竟是这般怕我？”慕容兴烨微挑着眉眼望我，我却不置一词地沉默。
“此地不宜久留，马车已换上新马，有劳府医驾车回府！”慕容兴烨突然来了一句，显然是要支走府医。
那老头微笑着捋了捋山羊胡，将我们三人一一看了，才拱了拱手退出门去。
“吓着了吧？”慕容兴烨抬了袖子擦上我的脸颊。
我被这冷不防的动作一吓，即刻呆住，竟忘了躲闪。
“别怕……我一定不会再让你这般担惊受怕了……”慕容兴烨手掌的温度灼了我的脸颊，我偏头躲过又觉尴尬。
“我们……我们要去那里啊？”我慌慌张张地抛出一问转移话题。
“陛下亲赐微臣的封邑，陛下此来不细观一番岂不可惜？”慕容兴烨很是自然地收了那半悬在空中的手掌，就势一收，负于身后。
我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两下，忆起之前贬谪烨王之事，除却为菀蓁出了口恶气（当时柳相极力反对，烨王却因柳相的求情，干干脆脆地奉旨离了京）着实不曾有一丝扶的上台面的理由。如今烨王在自己的地盘旧事重提，我真的摸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态，只得结结巴巴地干笑两声：“去烨王府啊？”
“不好么？”慕容兴烨反问一句，佯装思忖后，又兀自补充，“陛下如若不愿屈尊，微臣亦无强求之理，不过苏大人伤势未愈，恐是不宜长途奔波……”
“我留下便是！”我用余光瞥了眼正安睡榻上的苏卿，心中五味杂陈：若不是我的任性，他也不至于此……如今前途未明，我如何忍心撇下他独自离开呢？
慕容兴烨点点头，挑了唇角不再言语，独自坐与桌前品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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