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倚森走进讲台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了看台下的同学，打眼一扫，清点了一下人数。
他随意地翻开课本，轻咳了两声。
坐在下面的孩子们听到那两声咳音，呼吸都屏住了。
他们已经抓准了老师的习惯，这不是感冒也不是咽炎，这是每次提问前的提示声。
允薇闭了闭眼睛，心里默背着昨天上午刚学完的《童年的水墨画》，从“街头”到“江边”整体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信心百倍地向后桌看一眼，示意“别怕，加油。”
后桌的同学点点头，咧嘴憨笑了一下，露出一口锃亮的钢丝牙套，让本就平凡的相貌又降低了一个百分点。
于喻性格爽朗，心直口快，别人对她不好她记不得，对她好一点她会感恩很久。
记得有一次，平时带头孤立她的同桌忘记带课本，急得呜呜哭，求她帮助，说她是世上最好的同桌。
她一听，心下一软，将自己的课本借给了她，最后自己因为没有带课本而被老师罚站了一节课。
允薇说她傻，别人之前对她那么不好都没有记性。
她听到后嘿嘿直乐，说自己记性不好。
是啊，当日的豪言让她呼唤来了“春天”一般的小天使，却没有呼唤来智多星
于喻学习不好，最主要的原因是记忆能力很差，别人用几分钟就能背下来的诗词，她需要用一天，如果第二天再不复习一下，又会忘记。
为此，允薇每天早上到班级第一件事情就是考她昨日背诵的诗词。
今天也不例外，那“水墨画”里的三首诗歌，可是她早上提问于喻三遍的。
这次任凭老班如何提问，保证万无一失。
第二十四章何以慰然，初心茫茫（4）
“于喻。”这个问题学生，始终是孔倚森心里的一块病。
“到！”
“背一下昨天下午老师分享给你们的新月派代表作《再别康桥》。”孔倚森最近正在写一篇《忆徐志摩文集》的散文，随性而发，将他最喜欢的这首现代诗分享给了他们。
“哦……”于喻身子有些紧张，碰得桌子跟着颤动。
允薇感应到了她的慌张，忙将背在身后的小手伸向桌堂里，抽出一个精致的日记本，淡蓝色的封皮上印着一朵血红的玫瑰，玫瑰花瓣用着金线勾边，这是允枫在他生日那天送给她的礼物。
她清楚的记得，在允枫生日的前一天，她早早地就闭上眼睛，准备早上第一时间祝他生日快乐，可当醒来时已经日头高照，她光着脚丫跑到允枫的房门口，轻轻推开，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允枫，很是失落。
季青玫说他一大早就出去，具体去哪里不清楚。
她呆呆地坐在门前，心里郁闷地很，她想，允枫一定是和朋友庆祝生日去了，嫌她烦，所以没有带她。
太阳移到了正中，照得她额上的汗顺着鬓角的发丝流了下来，擦了一下，一会儿又生了出来。
时间越长，心里越发委屈，觉得自己像被抛弃了一样。她的眼睛慢慢地升起水雾，直到水雾里出现了一个同样汗哒哒的水人。
“哥！”她擦了擦眼睛，跑上前抱住他，“哥，生……”
“快看看，喜不喜欢，我跑遍了商场和超市，终于买到一件可心的，薇儿一定会喜欢！”没等她的祝福说出，手中就多了一份礼物。
她看着那精美的笔记本上用透明纸包装，上面打一节紫粉色的蝴蝶结。
封皮上，好漂亮的一朵玫瑰花。
“哥，是你生日，我还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她抽抽鼻子，扁扁嘴，消下的水雾，又升了起来。
“薇儿开心，哥哥就会快乐，就是哥哥的生日礼物。”
想溢出来的东西，永远就不会再属于原处。
眼中的液体，经历了三升三落，终于还是流了出来。
从那以后，这个日记本就没有离开她的书包，允枫告诉她，让她记录最喜欢的事物。
时间飞过，本子上终究没有舍得留下一笔印迹，直到昨天孔倚森分享了那首诗，她不懂里面表达的真正含义，却觉得那词句很是喜欢。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允薇打开日记本，用手将那一页压平，放在自己桌子的右上方。
这是她和于喻常用的伎俩，于喻脑袋笨但是视力超好，轻微一瞥就能看到三行。
“咳咳，嗯……《再别康桥》徐志摩。轻轻的我走了，正如……”
本来突然信心高涨的朗诵声，像被断了电源一样，扼杀在声源深处。
两个面色陡红的女娃儿，张着嘴巴看着孔倚森从她们身边折回，往讲台方向走去，一步一顿。
那交错背于身后的双手，夹着一个蓝色的笔记本。
颤颤悠悠，带着沉默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