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没有料到他今晚会来,连时间都被掐得准准的,描眉贴花钿,以脂粉装饰更显面颊出尘脱俗,会恍若进入幻境之中,换作任何男人都会因此而迷失了方向罢。
就连重华帝也被她娇柔的这副皮囊吸引到了,款款朝她的纤细柳腰靠来,她可真的是猜测不透他的心思。
重华帝对待后宫中的后妃几乎是雨露均沾,除了誉重椒闱的权后的宠爱是唯一的例外,还有跌落湖中痴傻的沈贵妃之外,独她伺候重华帝的时间最多,究竟是喜欢她的皮囊,还是想让她做炮灰、宫妃的眼中钉呢?
肢体相交缱绻,八团彩凤的锦枕落下颗颗饱满莹润的金豆豆,锦帐外斑驳陆离的人影卓卓约约,时而会有几声娇吟柔媚、入骨生花,惹得守着漪容殿外的小宫婢面红耳赤,不敢再细听。
清晨。
重华帝伸展双臂,盛昭仪俯下身替重华帝系上腰带之时,有身穿粉色荷叶袖的宫婢慌慌张张地闯进来,面目清秀,见是子衿,重华帝也不多加责备,手指细扫剑眉,低沉着嗓音问道:“子衿擅闯漪容殿,神色慌张,可是椒房殿发生了何事?”
子衿的沉稳是他日久留宿椒房殿所知,如今胆敢做出此等不知礼数的事情,定然是有原因。
盛昭仪从重华帝的身边离开,静看着这场权后抢人的戏码。昨晚不来,忍那么久,当是委屈权后的大度。
“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有喜了……”子衿眼角噙着泪光,局促不安地说道。
这话在盛昭仪的耳里如雷贯耳,撕裂来了一般疼痛,下意识得抚摸着自个儿的肚皮,还是平坦毫无动静。
重华帝喜笑颜开,拍了拍子衿的肩头,“起来罢,怒你无罪。哈哈哈……摆驾椒房殿。”
但凡有关乎权后的事情,陛下总会是最为关心的。
盛昭仪一张脸顿时煞白如死木头枯槁的颜色,一等宫婢云彻恭敬福身,顺着盛昭仪的眼里望去是陛下离开的背影,云彻沉静说道:“娘娘,婢子自知您心中所想。自古帝王无情,夫人在家中曾经是跟您说过,切记勿要生了杂念。
“婢子有罪,不该这般说娘娘,目无尊卑。”说着,云彻单膝跪地,冰凉无比。
盛昭仪虚扶云彻,“本宫知道了。替本宫梳妆,本宫想去探望沈姐姐。”
轿辇在后宫中缓缓行驶,一道朱红色宫门外有身着异族服装的几位男子、以及打扮怪异的女子,盛昭仪低下头,云彻立刻会意迎上她的眸子,解释道:“回昭仪娘娘,前面几位男子是南诏国最年轻丞相秋宴以及随从,至于女子是曾经要联姻的公主甄妙。”
盛昭仪颇感疑惑,绞着丝帕的手指指向那一方向,“那位男子也是随从?”
一瀑发丝蜿蜒成麻花辫,非但没有其他的违和感,反而是异族的味道更浓烈更甚,辫子数百根垂下以毡帽遮挡御寒,狐皮大氅,腿部一张一合之间显露出藏青色竹纹的直裾,愈发显得身材伟岸高挑,气度器宇轩昂,本就不是一般的随从。
云彻愣了半晌,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据其他宫婢传言,并无说南诏除秋宴、甄妙等使臣以外也要来拜访吾大楚的贤士,那眼前的这位有是谁,恐怕无人得知。
一身狐皮大氅的男子蓦地脸色难看如猪肝色,捂着他的小腹部位,难受得躺在地上翻滚着。
秋宴皱着眉头,低沉的雾气喷涌腾腾的哑着嗓子道:“阿雉你怎么了?”蹲下身子伸手要来检查少年的身体,着急不已地冲着领头的宦臣沉声嘶哄道,“还不速速请太医,若王爷有好歹,你们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宦臣吓得连忙跪下地上求饶,也有激灵的宦臣去请太医。
少年的脸色虽说难看,气虚极弱的模样,见哥哥秋宴已靠在身侧,稍稍在他耳畔呢喃软语。
公主甄妙的视觉里,像是拥有断袖之癖的两位公子不顾仪态,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甚至是在此等的时间段里明眸含着笑意深浅,紧忍着才不至于笑出声响,她可是最清楚秋宴这个狠毒的丞相最宝贝就是他的弟弟秋雉,万一撕破脸,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躺在粗糙水泥地板的秋雉,离开秋宴的耳旁,只见秋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眉梢里染着担忧以及随即能点燃的愤怒之火,甄妙如何逼问秋宴,至始至终一字不吐。
秋雉已经扯唇离开秋宴的视线里。
他方才不过服了一种药,能致使服药之人产生毒发身亡的状况,却跟服了媚药有五分相似之处,也难怪秋宴得知他可能被他人暗下媚药而气急败坏,这才丢下他自个儿去解决。
他跟随秋宴来大楚,此行最重要的目地并不是要同大楚谈成外交,而是要来皇宫看他日思夜想的女子,该是在她的宫殿之中百花盛艳舞剑的英姿堪比花开,或是慵懒躺在榻念着她不甚理解的浪漫爱情诗词,并有宫婢喂着葡萄,或是首次见面睡的极酣的红颜……
秋雉还在想着这回见面的美好,一旁打听着名为“沈韫”的沈贵妃如今的住处,红漆金龙的走廊里好不容易出来一位小宫婢,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能收缩出刀子的扇子握住,刀子泛散着寒芒落在宫婢的脖颈,邪肆地问道:“敢问姑娘,沈贵妃住在何处?”
小宫婢面色红润,丝毫没有感到慌张,被一位长得极其俊美的男子杀死,恐怕也此生无憾,随即摇摇脑袋,这柄剑的的确确是架在她的脖颈,而且有点点的血腥味传来,她还不想要殉葬。
“姑娘,我再问你一遍。沈贵妃的住处在哪儿?”秋雉没有多少耐心了。
小宫婢脑袋嗡地一下,征松着,随后眼珠子动了动,畏畏缩缩指了一个方向,道:“奴婢就是伺候沈贵妃,沈贵妃是居住在未央宫,”刀子一紧,小宫婢红了眼眶,忙道,“请公子随奴婢来。”
秋雉收起刀子,轻轻晃荡着折扇,宛如那风流的公子哥儿,要去见他的小娘子。
“咯咯——”笑声清脆烂漫,由远及近,秋雉停驻下脚步,原来是其他的后妃在跳舞。
心律加速,他似乎有不好的预感。连忙催促小宫婢带路,还未跨进奢靡的未央宫,但见有辱骂声传来,“你这傻子,竟然敢将这等害人之物藏在袖中,可是要害人?!”
秋雉听着这声音并不似沈韫的,她的声音是低压颇有几分男子气魄的音色,如今这折辱声却是很粗糙的音色,可见确实不是她。
一袭薄荷绿缠腰烟罗裙的女人慵懒躺在藤椅,原来是户部侍郎房朴之女房疏镜房昭容,而那嘶哑着嗓音叫唤辱骂的女子穿着褐色的褙子,梳着一字头,中间有翠绿的宝髻,一眼就是常年伺候有钱人家的主子的嬷嬷。
此刻正单手拽着一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小娘子,浑身上下皆是污垢,都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清脆略染低压的声音,有几缪像极男子,这样的小娘子会是沈贵妃?怎么想都是不太可能。
房昭容扶着发鬓,娇笑一般,遏制住她的颚骨,迫使她如黑磁石一般的眸子对上眼,也能使她的颚骨痛苦着,手指一用力收拢,笑道:“沈姐姐,你不知道你想毒害皇子,只有死路一条么?”
沈姐姐。能致使房昭容喊出姐姐,更是姓沈,除了沈韫再无其他人。
所以说帘幕前被人欺辱的女子无异乎是沈韫,当年那样的女子,竟然会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纯洁无暇若白纸的女人,可以舞刀弄剑,就是不适合生存在深宫,没有城府极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住手!”秋雉冷喝道。快步迈向沈贵妃,让她脑袋埋在他怀里,给她找个最舒适的位置。
房昭容玩弄着指甲,调笑着看了异族打扮的秋雉一眼,吹着指甲上的蔻丹,“本宫瞧着,莫非这沈贵妃还找了野男人。”
也难怪房昭容会这般子说,沈贵妃是女子,躺在其他男人的庇佑下,得得确确使人往那一处遐想。更何况宫里的女子想象力都是极为丰富,不逊于说书先生。
穿着褙子的嬷嬷也冷笑着讽刺。
秋雉伸手拍拍她的面颊,以为她就要死了,下意识地去探探她的脉搏,冰凉的触碰,隐隐可见的脉搏。他的心颓然一颤,眼皮不可遏制地跳起来,那样的脉搏是……
他忽然望向下身,果然一摊血水,她流产了。
房昭容精明地半眯着眼,敲打着手柄,闪过一道精光,冷声道:“孽种,也是留不得。”
盛昭仪的轿辇经过九曲回廊,才到未央宫门口,下了轿辇看到沈贵妃躺在一个男人怀里,衣裙都染着血,那样的刺目惊心,恍若是御花园里的彼岸花开,每一株都盛放地极为摇曳触目。
“姐姐。”盛昭仪提起裙摆小跑过去,眼里淌着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