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身体强壮,无甚大碍,只是娘娘心中郁塞,难以纾解,又加之情绪大起大落,才会昏倒。”冯牧把过脉象,向穆璟云回禀道。
“那要如何才能纾解她心中的郁塞?”穆璟云急急问道。雪清连日来郁郁寡欢,如同中了魔咒一般。他怎样劝解也不见好。
这也并不是个具体的病症,冯牧怎能开出具体的对策来,“心结解开,郁塞自然便疏通了。”
解开?那埋了千万年的心结怎是穆璟云说解便解,“那——有什么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没有?”
治标不治本?冯牧头疼,“或许皇上可以配着娘娘,做些使娘娘能忘却烦恼的事,或者刺激一些穴位应该可行。”
雪清喜欢什么?穆璟云细细回忆起来,她似乎并未特别喜欢何物,“那应刺激何处的穴位?”
“足底。”
“具体何处?”若不是李棋阻止,穆璟云差点当着这群臣子的面脱靴认穴。
李棋拿来笔墨,冯牧粗略画了幅足底穴图,一一将穴位点出,“这处,这处,以及这处,皇上捏的时候要使力,用指节重戳亦可。”
“朕知道了。”
穆璟云仔细琢磨着冯牧画出的足底图,想着晚些时候如何给雪清按按。
“皇上,皇上,”岳丞相低声唤了穆璟云好几道,才将穆璟云从其中拉扯出来,“老臣思来想去,以为要对付流沙,我们就必须要联合天廉。仅凭联姻,恐怕不可行。一手天廉,一手流沙才是良策。虽然现在下手尚早,但老臣希望,您能有远虑。”
天廉是流沙北方的小国。褚、桓二国各据一方,而流沙、天廉、黎阳是夹于二大国间的小国,三小国作为褚与桓之间的屏障,将二者分隔,又自成鼎足之势,互相牵连,彼此制约。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岳丞相的忠言,穆璟云怎会不听,“此事朕一定会留心。”
“皇上圣明。咳、咳……”岳丞相脚下踉跄,李棋等人皆赶忙上去搀扶住丞相。
穆璟云亦赶忙跑上去扶,“丞相,你的身体可还好?”
“这是老毛病了,”丞相毕竟是上了年岁,身上有些旧疾也是在所难免,“劳皇上挂心了。”
“冯爱卿,出门在外,你一定要好好照管丞相的身体。”
“臣定当尽心竭力。”冯牧抬头之间便看见躺在榻上的白虎娘妙眼皮轻启,“皇上!娘娘醒了。”
雪清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躺在榻上,周围被人围了个严实。将将——将将她还在泷关口,与秦欢对峙……
“这是在流沙军中。”坐于她床边的穆璟云答道。
“不归呢?他在何处?”雪清猛然坐起身来,向那人堆里扫去。
“他守在外面,我猜他是不愿意进来。”穆璟云答到。
雪清那胸中那口郁气豁然便散开,“他还活着便好。”
穆璟云摆摆手,一干人皆退出了帐中。
穆璟云在雪清背后垫了厚重的枕头,将雪清扶坐起来,倒好一杯热茶,放入她手心里。
“你可真是个贵重的人物。自己晕了过去,还不让我安生。你知不知道,马都不驼你,害得我一路抱你走来。”穆璟云想起冯牧的嘱托,说话便只捡那欢快好听讲来。
“那你便把我丢了,可好?”
“可是你为了救个鸟,便就这样把我丢了。”穆璟云却没说两句便跑了方向。
“我……”雪清顿时哑口无言。
“雪清,我们去放纸鸢可好?”穆璟云本只是为了换句话来讲,却没想糊里糊涂从口中便溜出了这一句。
“放纸鸢?”穆璟云又是发的哪门子闲疯?
“对!”那便将错就错吧,穆璟云将雪清从床上拖起,“李棋!李棋!”
“小的在。”李棋以为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掀开帘帐便冲了进来,却看见雪清已起了床,他又惊又喜,“娘娘醒了!”
“你去给朕准备些做纸鸢的东西来。”
“皇上要那些做什么?”
“皇上叫你去你就去。”雪清笑看着这主仆二人,眼睛弯弯想一道桥。
老天爷呐!李棋这是头一回见着白虎娘娘顺着皇上的话。
“娘子,”穆璟云将雪清按坐在凳子上,拿过小小一面铜镜立在她面前,“快些梳洗吧。”
穆璟云带着雪清出了营寨,往泷关那头行了不久,便来到一片细竹林。
穆璟云摊开包袱,那里边笔墨纸砚还有细绳镰刀俱全。
“你想现在砍?”雪清被逗得有些想笑,“凭你?你想明年再放吧?”
“娘子——”算了,嘲弄便嘲弄吧,她笑了就行了。
“你瞧着。”雪清拿过镰刀飞身向竹林里一挥,她身周的细竹尽数倒下。她再将一只长竹立起,从头劈直末,一只只细竹被截成细细的竹段,宽细均匀,长短不一。
“雪清喜欢什么花样?”穆璟云摊开纸张,磨好黑墨。
“画只老虎吧。”雪清笑道。
穆璟云提笔便在纸上涂抹起来,他笔下如有神助,草草两笔便勾勒出一个猛虎扑食的形态。纸上那只老虎仿佛就要扑面而来,将人吞噬。
“这是老虎,飞到天上去,就遇见了云,”穆璟云一面画一面有一句没一句的浑说着,“遇见了云,就再也舍不得下来下来了——”
雪清手中那沾饱了墨的笔就这样直直戳到了他脸上,猝不及防添了两撇胡子在穆璟云唇上,“叫你胡说。”
远处那只画着老虎的纸鸢飘飘摇摇的便升上了天,秦欢只盯着那只风筝看,看得出了神。
“公主,天廉的王子已行到朱宇城。”公孙岚接到急报便急急去帐中找公主,却没想到公主在这里看着远处那个飞得老高的风筝。
秦欢根本看也不去公孙岚一眼,现下她的眼里只有风筝,“你的人应该知道如何应付。可千万不要大意了。”
“公主既然如此介怀,为何不将他们拦住?”挣扎之下,公孙岚还是开了口。
“将他拦住,只会让他更加厌恶我。”秦欢不相信有哪个女人可以彻底将穆璟云拴住,在这世间,便没有她秦欢要不到的东西,“公孙大人,婚礼的用具可都备好了?”
“已经让人出去采买了,今晚方可备齐。”
“红幔红绸买回来了,就快些挂上,好添些气氛。”一阵风刮过,那风筝偏偏倒到,风筝线似乎就要被崩断。
秦欢甩袖进账,忍住想要朝那风筝射上一箭的冲动。
直至天边已挂了红云,雪清穆璟云二人才回至帐中。士卒忙着将红绸布挂上帐顶,鲜红的绸布一挂,那行军的营地仿佛褪去了腾腾的杀气,映衬着天边的红光,像是一个被点亮的大大的红灯笼。
雪清与穆璟云扣在一处的手瞬间僵得动也动不得,冰凉的如同死人一般。
“雪清——”穆璟云喊她一声。
雪清却毫无回应。一片一片的红色漫上她眼前,仿佛是喜,又仿佛是秦欢的血。
一直挨到夜深入睡十分,无论穆璟云如何哄,如何逗,雪清都一言不发。
入睡前,穆璟云挽起袖子接过侍从端来的一木桶热气腾腾的热水,将雪清的鞋袜脱去,将一双白净的脚放进木桶里。
雪清眼前都大片大片的红色的绸布,那大红色在雪清眼中,竟然是如此荒凉。
一片又一片扑上来的浪潮,将她淹没其中。
“娘子近来心情不好,冯牧说多按按或可有所缓解。”他蹲在地上,仔细寻着穴位按上去。黯淡的烛光下他的侧脸像个温暖的雕像刻在雪清心里。
他为她做了太多,多到似乎可以弥补从前的伤害,多到她为他愧疚,多到她不忍再离开。
“军中张灯结彩,是为了你和秦欢公主的喜宴吧?”雪清明知故问。
“是。”穆璟云低下头去认真为雪清按着穴位,并不去看她的脸。
“秦欢她修习道法多年,难道,她就看不出我们身上有咒?”
“我告诉过她,可她说,她可以忍耐。”
“你还真是命犯桃花。”这个废物怎就有这样大的本事,能让女人都喜欢呢?她似乎又做错了……到底怎样才对?到底怎样才能无愧无悔?
“你不会与她做真夫妻的,对否?”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抓住最后一缕希望,把希望都寄托在他的爱上。
雪清眼睛酸涩难耐,不知怎地,那一滴泪便正好打在了穆璟云的手臂上。
“我们之间还有情人咒未解,你一个母老虎在旁边盯着,我还有何兴致。”穆璟云挂起笑容,仰头看向雪清。
雪清赶忙将脸庞上的泪珠擦净,换回一副母老虎的姿态,“你说谁是母老虎?”
“难道娘子不是?”穆璟云见雪清一脚就要蹬过来,便抽身就要躲开,“我是实话实说。”
穆璟云偏是没安好心,那么大顶帐篷,他哪里都不躲,就偏偏要往榻上蹿。雪清欺压上去,两个人已是姿势暧昧。
雪清跪趴在他上头,她的发丝从耳侧垂下,轻轻撩在穆璟云脸上,撩得人痒到心尖上去。
穆璟云伸手一抱,便搂住了雪清的腰,电流蹿上,雪清的腰腿皆酥软。
他轻车熟路的找到雪清腰带拴在背后的那个花结,那么轻轻一扯,雪清的外衫便松开了来,她里头那件水红色的小衣微微露出个边,若隐若现。
明日,他便要与另一人结为夫妇。她也许该将这尾巴抓住。
“你的新娘子在外头呢。”雪清刻意将声音放得老大,似乎便是为了说给谁听。
“新娘子在外头不打紧,”穆璟云贴上雪清的耳朵根,一个翻身便将雪清反压下身去,白白嫩嫩的亲亲小老虎正躺在他怀里,任他宰割,“我主动些,进来便是。”
“登徒子,怎还不受死。”雪清说得娇媚,那眼睛唇齿仿佛一只狐狸般动人。
帐中灯未熄,香初暖,而那小小的水桶里还荡漾着两个人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