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万丈深黑之处，细碎的蛊惑言语如梦喃般无休无止地纠缠着所有人的脑海，丝丝缕缕宛如寄生的草丝死死攥住掉皮的枝桠，触角钻进树髓深处，落了根。
空气的触感带着令人如坐针毡的冰冷，钻进鼻翼里使人蓦然打个寒噤，低柔的呢喃回音渗进水汽的缝隙里，附在耳廓外围的细细绒毛上。
这对于冰夜来说，不过是些琐碎躁人的喧嚣声，但对玖雅而言，无疑是致命的精神催化剂，将她本就如狂风浪卷的思绪搅得更混浊。
人的意识不可能时时刻刻严谨得毫无缝隙可言，更何况她尚且只是个心智年幼的孩子。她咬碎银牙强忍着，可终究忍不下去了。
一阵阵尖锐的鸣叫不断在耳边叫嚣着，催促的声音伴着鸣声无歇止地告诉她：“放任它，逃出来——”
“它也是你的一部分啊。”
一部分……
那她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凭什么？
扣住发丝的十指蓦然收紧，一直阖得死紧的双眼猝然睁开，一缕浅淡的玫红的丝线在眼尾掠过僵冷的弧线，玖雅缓缓抬起始终贴着咯人石头地面的头，空茫的目光有一瞬的呆滞，稍纵即逝。
这些冰夜看不清，隐在无人深处的那个人影却看得分明——黑暗一向是他的主战场，是他无人可敌的优势。
他挑起一侧的唇角，不急不缓地说：“现在，你要泄恨——那些阻止你逃出来的人，一个一个，不要放过——”
冰夜蓦然抬头看向那道人影，转眼又看向身侧窸窣的动静——玖雅起身了。
但这不是件该值得高兴的事情。冰夜哑然地看着玖雅转过身来看向他，黑暗之中连人影都看不分明，更遑论要看清玖雅的身影。可他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那对异色的瞳眸，了无情绪地对着他。
就像一对精心雕刻的玉石，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却没有人该有的生机——那是死物，哪来的生气？
冰夜微微颤动着睫羽，颀长而略显单薄的身影在黑暗中衬得分外孤寂而僵硬，他握紧身侧扣紧的匕首，压着声音唤了声：“玖雅。”
“是你吗？”
艰涩的疑问声被一声无奈的轻笑打断。
“这就是你的玖雅。”那道看戏的人影揶揄道，“只是你不曾见过她最真实的一面罢了。混血者最真实的一面。”他道，“最暴戾的一面。”
冰夜听说过。混血者因为血脉的不纯正而往往呈现出暴戾的另一面，这是因为常年经受血脉的冲突后天刺激而引发的另一性格。这样状态的人往往没有是非对错的意识，只遵循个人的意念做事。
现在，他要面对所谓的那一面了。
“想我接受道歉？那么开始吧。”那人低声笑道，朝玖雅的方向摆摆手，挟着笑意的语气里也有迷人心智的蛊惑，他道，“玖雅，该你出手了。”
“将这些把你视为罪孽的人，一一解决了吧。”
玖雅闻言动作稍稍停滞，就像一只四肢被木偶师以细线控制的偶人，面无表情地抬手摸上腰间的匕首，冷光忽亮，匕首出鞘，蓦然向冰夜的心口刺去。
冰夜见此不得已拔出匕首抵挡下来，乍然铿锵一声响，刀锋与刀面相互冲撞摩擦，溅起火花般的亮芒，骤然亮起的冷光照亮彼此的沉郁的眉眼，光暗交织的色调将彼此刻画得深邃而陌生。
“玖雅！”冰夜压着声音道，“你清醒点！”
清醒？
脑海忽然电光石火地骤然一闪，玖雅死寂而冷漠般的瞳眸微微一动，嘴唇翕动，半晌低低地说了句：“冰夜。”
冰夜一顿，惊喜地说：“你……”
“哧——”
冰冷的墨色长夜下，一线鲜血骤然飞溅，匕首入肉的声响或许过于刺激，激起四周落在枝桠上沉眠的夜雀，惊憷的鸟啼叽叽喳喳扰人心曲，却无法扰醒下手者受人控制的意识。
玖雅抓着匕首的手柄，冷眼旁观匕下的少年被墨色晕染的面容，什么也看不清，她不带踟蹰地蓦然收紧五指，发力下按。
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手猝不及防地攥紧她决绝僵硬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