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二七年，元皇后被废，宣帝李婴册封燕丞相之女燕秀雅为新后，封号清德皇后。
今日封后大典，宣帝宠爱新后，与之鹣鲽情深，特大赦天下三日，举国同欢，而废后欧阳云烟也被允许参加这次封后大宴。
乾云宫。
欧阳云烟被废之后，并没有搬去冷宫，而是继续住在这乾云宫里，不过皇帝不来，这里跟冷宫也没甚区别了。
欧阳云烟特意挑了一套白衣，一双白鞋，一朵白花。
这般打扮，不像是去参加喜宴倒像是去参加丧礼的。
王贵是燕秀雅身边的人，由他带着欧阳云烟去往大后宫参宴，一看欧阳云烟这般打扮，自然要仗着主子显显威风，往日里他可没少被欧阳云烟惩治，如今可算逮着机会了。
“大胆，欧阳云烟”王贵尖着声音喊着“你怎敢这样打扮穿着，今日可是清德皇后的大喜日子，你打扮得这般晦气，以下犯上，咱家今儿个就替清德皇后教训教训你”说完便就抬起手来要打。
欧阳云烟一眼都没瞧他，就把王贵踹翻在地，踩着王贵那只要打她的手的腕处，脚尖抬起，用脚后跟狠狠的碾着，骨头碎裂的咔咔声响，在这静寂的乾云宫里显得尤为清晰突兀。
鞋子后跟嵌着沉香木为底，再加上欧阳云烟是个练家子的，这王贵的手怕是要废了。
欧阳云烟把王贵从地上拽起来让他站好，将他身上的灰尘拍掉，又理了理乱掉的衣领，做完一切之后，欧阳云烟才抬眸看着王贵，咧嘴笑了笑。
“下次我就拧断你的脖子”欧阳云烟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王贵的脖子。
王贵捂着手疼的喊不出声来，眼睛瞪得老大，恐惧的看着欧阳云烟，他算是明白了，这欧阳云烟不是不能得罪而是不能招惹。
大后宫。
封后大典还未结束，大宴也还没有开始，现在午时三刻，正是夏天最热的时间段，李婴却早早下旨要她在此等候，分明是故意而为之。
欧阳云烟不能进门，只能站在门外，烈日炎炎，烤的人身上都发烫起来，汗水浸湿了黑发，一滴又一滴的滑落，欧阳云烟总有一种自己置身于温泉之中的错觉感，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欧阳云烟是大将军欧阳天云的女儿，从小刀枪棍棒样样精通，甚至偷偷女扮男装混进军营里训练，长得比其他女子都要高一个头不说，还练的力大无穷，武功高强，她也是在军营里与李婴相遇。
从此便就是一个劫。
这烈日对于欧阳云烟来说不算什么，何况她还有内力护体，便就是这么一直站到晚上。
文武百官全都来了，除了欧阳家。
欧阳云烟进门后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她的位置，也是，她都是废后了，没有地位也没有资格坐。
“皇上让娘娘与奴婢们站在一起”说话的是李婴身边的公公苏得善，他微微的弯着腰以示恭敬，这般做派一点也不得罪人。
欧阳云烟朝他点了点头，跟他走到了那个属于她的位置，坐在前面的是李婴的儿子，大皇子李逸青，侧妃张紫茹所出，张紫茹身体羸弱，生下李逸青没三年就死了，之后一直由燕秀雅抚养。
而张紫茹的死便莫名其妙的成了自己的错，或者是说张紫茹的死与她有关。
毒妇这一骂名也是从那时候来的。
“欧阳云烟，该你敬词了”李婴的声音响了起来，淡然之中带着些慵懒，表示着他此时心情愉悦，他抬手剥了一颗葡萄送到燕秀雅嘴里，宠爱至极。
欧阳云烟走到殿中央跪下，腰身直直的挺着“恭祝皇上皇后貌合神离，断子绝孙，早死早脱离苦海”。
嘶。
文武百官无不倒吸一口气，这毒妇真是歹毒，穿得像丧服也就算了，竟然还说着这样的话来诅咒皇帝，却是没人敢说话，闭紧了嘴巴，皇帝对于百姓是明君，对着百官却是暴君，没人敢放肆。
李婴将案板上的果盘随手一扫，却是都准准的打到了欧阳云烟的身上，玉盘掉到青石上只是“铛啷”一响，没有碎裂，欧阳云烟的头倒是被砸破了，鲜血从黑发里流出来，染红了半张脸。
“龙腾凤翔，玉树琼枝，福缘鸳鸯，王世其昌，金玉满堂，呈你吉言”李婴淡淡的说道。
在轩辕，红是一种吉祥。
欧阳云烟只觉得眼里殷红一片，一股腥血灌入鼻腔里，令她有些眩晕，耳朵里李婴的声音更叫她难受，心里酸涩疼痛，直叫她想放声大哭一场。
从头到尾，李婴都不曾看过她一眼。
李婴也没叫她起来，便就一直跪到了喜宴结束，也亏得他没叫，不然欧阳云烟定是没勇气自信的站起来。
殿里只剩下了婢女奴才还有守卫，欧阳云烟有些昏昏欲睡，脑袋又疼又酸涨，似灌了铅似的沉甸甸。
李婴不知何时蹲到了她面前，龙袍下摆随意的塔在地上，一点也不在意是否会沾染上灰尘，他拿着精致手帕在欧阳云烟脸上轻轻的擦着，动作轻柔，眼神温和宠溺。
欧阳云烟微微抬头看着李婴，或许是自己的死期到了。
“我以被剔除欧阳族谱，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错，千该万死我最该死”欧阳云烟的语气里带上了祈求，欧阳天云宠爱女儿，却为了李婴将她赶出家门，断绝关系。
李婴自顾自的做着手上的事，仿佛没有听见欧阳云烟的话一般，他倒了一杯酒放到欧阳云烟的手掌心上。
“喝”李婴拿起另一个酒杯与她碰了碰，发出叮的一声响，然后仰面一饮而尽，再然后起身离开。
欧阳云烟愣在了那儿，她以为李婴想要她的命。
她看着酒杯也一饮而尽，她跪在地上几个时辰，膝盖早已麻木，欧阳云烟狼狈的向桌子爬去，借着桌子站起来歇了一会儿，然后踉踉跄跄的离开了大后宫。
自从被废后，她身边已经没有人留下了，一个奴仆也没有，整个乾云宫就自己一个人。
大后宫到乾云宫平常只需走十分钟左右，可今日欧阳云烟走了半时辰都还未走到，她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眼花缭乱，身上越发的酸软无力，眼皮犹如千斤重，使得她不得不万分努力的睁着眼睛，眼前的景象变得迷蒙起来，眼瞳像是被雾气笼罩，她根本就看不清前方的路。
踩在鹅卵石上，脚底一滑，欧阳云烟直直的跪倒在地上，本已麻木无感的膝盖上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疼，欧阳云烟受不住这疼痛，喉咙里发出痛呼。
这般连心的刺痛让她心脏都绞痛了起来，欧阳云烟捂着胸口，突然厉害的咳了起来。
“噗—!”欧阳云烟喷出一口血，血是黑色的，她显然是中了剧毒。
身上如针刺刀割，如毒虫啃肉嚼骨，全都是疼痛，欧阳云烟七窍都流了血，连指缝里都不断冒出黑血，欧阳云烟站起来，胡乱的走着，大声地狂笑着。
李婴，李婴，李婴，你还是容不下我，你还是要我死，要我这般活活痛死，李婴，你到底是有多恨我……
欧阳云烟狂笑着，如同癫狂的疯子一般，她的眼睛被毒瞎，已经看不见，惯性的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她越走越偏僻，而前方有一枯井。
枯井很深，很大。
欧阳云烟跌落枯井，一声“砰”响显得异常响亮，欧阳云烟面朝着天，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她看到了璀璨的星空，美丽耀眼，让她像是回到了军营里一般，那时的她也是在这般灿烂星空下与李婴坐在青草地上，饮酒作乐，舞剑切磋。
欧阳云烟闭上了眼睛，她最终死在了这枯井里，无人知晓。
欧阳云烟的灵魂从身体里飘出，慢慢的升到枯井上方，魂魄仿佛一层薄薄的的轻纱，飘渺荡漾。
欧阳云烟神魂飘荡，神智昏沉，意识不清，就这般浑浑噩噩，待她清醒之后，正是三天以后的午时。
过了三天才有人发现了她的尸体，欧阳云烟看着侍卫把她的尸体抬走，她身上的白衣早已黑白斑驳，干得有些僵硬起来。
在这燥热的天气里，她的尸体竟没有腐烂，只是被晒得有些干瘪，欧阳云烟想，这或许是毒药的其他作用起了防腐。
欧阳云烟发现她的魂魄并不能离开枯井，或者说是被固定在了这个地方，离枯井三丈远的上空，无论是白日夜晚，她不能随意飘动，也许是因为她死在了枯井里，所以这里她的归处。
作为魂魄的她，不能听，不能闻，不能说，不知痛，唯有一双眼睛能够看得见。
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冬天过去，春天过去，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欧阳云烟始终不能魂飞魄散，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感官逐渐恢复，仿佛她还没有死，还是活着一般，却是越来越痛苦。
今年是整整第七年，远处传来歌乐声，欧阳云烟望向那地方，是大后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