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荻的房中是少有的兄妹和乐，一片安宁和谐，但是红袖在前方可是水深火热，她一身短打，灰头土脸，跑前跑后地照顾伤员，往日那副优雅闲适不复存在。
“红袖姑娘，药来了。”
“诶，来了。”红袖赶紧接过草药，为身边的伤员包扎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红袖已经见惯了这些血肉模糊的皮肉，已经麻木了，早就不是原来那个见到血就会头皮发麻的女子了。
在来此之前，红袖在脑海中想象了很多战争的场景，但真正置身于此时她才知道自己的所有想象都太过温柔，远没有真正的战争这么残酷。
他们已经被围城中很多天了，这些天中这三百多人的一小撮队伍又死了一百多个，尸体都堆成了小山，剩下的还有好几十个伤员，而且如今城中几乎是弹尽粮绝，实在没办法已经开始屠宰受伤的战马来吃了。
幸好陈奂下了死命令，将城中幸存的百姓集中到一起，绝不允许官兵靠近，否则真不知道这些穷途末路的士兵会对百姓做出什么事情。
红袖忙活了一整天，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陈奂的房间，陈奂还在愁着想怎么突围出去，这几天已经把他愁的整整瘦了一大圈。
红袖接过副将手中的饭菜，让他先回去休息，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在那张灰突突的脸上挂上一个漂亮的笑容，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吃饭吧！”红袖将饭菜放到桌上，“累了一天了，休息一下吧！”
陈奂抬眼看了一眼那碗几乎没有米粒的粥和那一块干巴巴的肉，苦笑着问道：“马肉？”
“是。”红袖微微点头，“张俭说那匹马反正也活不久了。”
陈奂没有再说话，沉默着将饭菜吃光。
红袖能够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巨大悲痛和无助，但是事到如今所有安慰的话红袖都已经说过了，此时也没有什么能说，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看着看着她就觉得不太对，陈奂的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好像是在哭。
这是陈奂第一次上战场，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看着无数的同伴在眼前死去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实在太过悲痛，让他身体中那个一向坚硬的灵魂都忍不住哭泣。
感觉到红袖的目光，陈奂终于低声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这次恐怕要连累你和我一起葬身于此，对不起了。”
“你放弃了？”红袖一挑眉头，这是这么多天来陈奂第一次说出放弃的话来，“准备带着你这一群兄弟死在这里了？”
陈奂没有说话，他也不想这么说，但他已经实在没有办法了。
红袖微微叹了一口气，走到陈奂身边缓缓跪坐下来，伸出双臂将他抱住。
红袖的胳膊软软的，陈奂被她抱在怀里觉得十分温暖，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
绝对不能让这么温柔的女人陪他一起死在这里。陈奂暗暗想道。
“谢谢你。”
“不用。”红袖放开了双臂，给陈奂捏起了肩膀，“这两天累坏了吧？今天早点休息吧！”
“你比我辛苦。”陈奂轻轻拍了拍红袖的手背，“多亏了有你帮忙。”
这么多天来二人朝夕相处，陈奂的内心深处十分感谢红袖，他也觉得红袖好像并非他所以为的那种满腹心机的女子，她温柔善良，这么长时间做着不是自己分内的事情，毫无怨言。
红袖仿佛是下凡的仙子一般，出现在她本不该出现的硝烟战场之上，每天和这些糙男人同吃同住，照顾伤员，是这一片灰暗中唯一的一点颜色。
这样的女子实在不应该这样死在这种地方。
陈奂微笑地看着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红袖，将她抱起来放在了床榻上。
这一夜的月光很美，陈奂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美的月亮了，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绝对不能让大家在这里过年。
陈恪也在看着月亮，也是满脸愁苦，他已经连续去苏宅几天了，但是一直没有见到苏芪，也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整天不在家。
那颗包藏着情意的种子早就在陈恪心中埋下了，此时已经冒出了尖尖的小芽，渐渐扎下的根将陈恪的心刺得痒痒的，只有看到苏芪的时候才能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