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位大夫都有一块无形的招牌，上面书写着他们整个从医生涯中所有功过，包括他们治好的每一个疑难杂症，救活的每一个人，当然也包括他没能救活的每一个人，而张俭十五岁从医，这二十年从医生涯中，他的招牌上没有后者。
张俭的招牌是一块金字招牌，所以他发现自己无计可施之时才如此沮丧，他从未经历一个病人的生命自他手中流失。
他不能相信自己救不了德訾，不希望自己的金字招牌砸掉，更不能让其他大夫知道自己救不了这个人，也不相信其他人能够救活自己没有救活的人。
“所以你没有及时将他送走，你说他不能奔波，但他伤寒严重，似乎也不应呆在这四角漏风的帐子里。”红袖走到张俭面前，继续缓缓地说着，“你太过自负，不愿让人插手你的病人，甚至对此的在意超过了对于德訾性命的在意。”
说到这里红袖顿了顿，看了一眼榻上面色惨白无比的德訾，叹了口气道：“就像静女所言，你的确医术很好，少有人能及，但还远远称不上一个好大夫，张俭，你还记得你初为医者时心中所愿吗？”
红袖提到了苏芪，苏芪曾经在杭城各名医处求教，便在那时认识张俭，二人关系相当不错，张俭非常喜欢这个小姑娘。
所以听到红袖这么说，张俭一皱眉头，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帐子。
其实红袖的提议相当简单，苏家掌握者药材产业的半壁江山，她会发动所有力量寻找药材，同时让不能随军出征的德訾到红袖处修养，等待药材，待身体好转后再由红袖派人送其回京，继续调养。
陈奂沉重地点点头，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既然红袖已经提出了，他也就答应了。
只是有一点还是难以解决，就是药材，苏家产业遍布天下，但是也要互相通信，此时天气严寒，不能用飞鸽传书，因此时间问题还是很难解决。
陈奂将疑虑说出之后，红袖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言道：“侯爷，江湖人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您的兵做不到，他们未必不行。”
苏家和江湖帮派联系紧密，传个消息自然比陈奂简单得多。
商量好此事红袖就立刻回去着手开始置办粮草的事，其实大批的粮食早已在路上，正在向红袖这里赶来，第二天清晨便能抵达，这都是苏荻的安排，但这些粮草还要在红袖那里存上几天才会被送到大营中。
雪中送炭总能让人感觉到格外感激。
傍晚时分，红袖领着运送药材的车队从住处出发，还带着一辆舒适的马车，再到军营的时候张俭已经没有那么强硬了，他裹着厚厚的袍子安静地站在中军帐外等待红袖和陈奂交谈之后出来。
他等了大概有两盏茶的工夫，红袖才走了出来，见张俭站在门口先是一愣，然后有些莫名其妙地问：“怎么，张大夫有事儿？”
张俭欲言又止地点点头，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请姑娘到我帐中一叙。”
前后不到一天的时间，张俭态度变化如此之大也是红袖没有想到的，不过转念一想，张俭想必是要打听苏芪的消息，否则他如此清高此时怎么会对她这么客气。
果然红袖一进帐篷，张俭立刻请她坐下，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支吾了半天也没说话。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红袖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先开口说道，“天快黑了，我还要回镇子。”
既然红袖都这么说了，张俭也就没什么可顾及的了，他小声问道：“你也是从京城过来的？”
“不是，我从杭城过来的，不过静女在京城也受不了什么委屈，就是那边冷了点，不过有祁飞照应着也没什么问题。”红袖知道张俭要问什么，所以说起来也丝毫不客气，一时间噎得张俭无话可说。
张俭一听红袖这话立刻就满脸涨得通红，一副窘迫的样子，半天没说出话来。
见张俭如此，红袖就悠悠然继续说道：“静女求教于你时才十四岁，不过已然魅力非凡，竟能让张大夫动心。您当年因亡妻归隐一事可是一直传为美谈，不知道众人知道您爱上了自己的学生会如何想法？”
红袖嗓音清亮，语气柔和，但是说话却是绵里藏刀，剐得张俭浑身血痕，他暴喝道：“你说什么！”
这副暴怒的样子完全没有他平日里的斯文，不过红袖倒是毫不畏惧，说到底张俭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所以她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优雅模样，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她这样子倒是和苏芪有着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