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飞，晋州那里还有几个大夫闲着？”
“二十三个。”
“都调去石门镇。”
苏芪坐在矮桌后面，依旧是皮肤白皙水嫩，只是褪去了脸颊的那一丝丝肉，仅剩的纯真可爱一扫而空，配上一身用金线绣着梅花的红裙，显得十分华贵艳丽，一副不可一世的傲人之姿。
“可是……”比起苏芪的果断，祁飞显得十分犹豫，“都调去是不是……”
“药局里不是还有坐堂大夫吗？足够了。”苏芪出言打断，言语锋利，眼神扫过堂中众人，闪着不可反驳的神色，“石门镇瘟疫横行，朝廷所派的大夫刚自京城出发，到达晋州还需些时日，难道要镇中百姓等死？”
“可镇中也有其他……”堂中一个白发老者弱弱地说。
“你觉得那些赤脚大夫能控制瘟疫？”苏芪一挑眉，“石门镇虽小，但地处交通枢纽，瘟疫控制不住很容易蔓延，九叔我问您，瘟疫若扩散到整个晋州，如何控制？”
老者被问得哑口无言，呆呆地张着嘴怔在当场。
苏芪等了一下，见堂下无人再反驳，才柔声对老者道：“九叔，刚才是我太过激动，抱歉。我们苏家虽已专为经商，但毕竟是医术世家，医者仁心，所以静女认为还是不能放任病人不管。何况这次大灾，肯定不止我们，江湖各界，各路名医肯定也都会纷纷前往，我们并非孤军奋战。”
说罢苏芪站起身，朝着堂中众人深鞠一躬，长裙飘摆十分动人。
“各位叔伯兄长，今日多有冒犯。”苏芪言辞诚恳，“静女自知是晚辈，今日能于此与诸位共商家事也是诸位抬举。我不善经商，但我对医术药理十分精通，所以长兄着我处理这方面的事务，这段时间来多亏诸位配合帮助，静女自此对各位长辈表示感谢。”
然后苏芪又是一鞠躬，带着祁飞扬长而去。
“真的都调去石门镇吗？”祁飞悄悄问。
苏芪斜他一眼，“当然，你觉得我只是做样子的？”
“不敢。”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是夜无星，夜空独明月如镜。
苏芪坐在阁楼围栏之上，双腿悬空在围栏边来回晃动，苏家高阁之上能看见周围好几个街区。
登高方可望远。
一个矫健的身影沿着阁楼的外墙逼近苏芪，其速度之快就像是善于攀爬的猴子。
这时一个温柔的女声自他头顶传来：“祁飞你下次能不能走楼梯，飞檐走壁的，像是飞贼。”
祁飞闻听此言，就快爬了两步，坐到了苏芪身边。
他方才与青矜出门去喝酒，回来听说苏芪来了阁楼便寻过来，本来是觉得苏芪白天的决定有些草率，可此时看见她满面愁容也没有问出口。
今晨北疆飞鸽传来消息，苏家家主苏祁风于昨夜病逝了，此时消息正在快马加鞭地传回来，可最快也要后天一早才能传到，届时苏家即将大乱。
家主之位空悬，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是苏藤，这种事情苏芪可不能接受，所以要做些什么只能趁着不到两天的时间了。
二人在此枯坐良久，苏芪望着外面满城灯火，心中五味杂陈。
每盏灯火之下都是一户人家，他们或有着慈祥的母亲，或有着严厉的父亲，可这些苏芪都没有，她的生活中都是算计，她从未体验过寻常女子所过的闲适生活。
细数起来，这么多年对她最好的人其实是苏藤，苏藤确实如他自己所说，非常爱苏芪。
苏藤是个商人，他极为注重利益，珍惜他所拥有的每一份财富，唯独对于苏芪他什么都不在乎，他肯把无价的青芝给她，肯把苏家最为重要的药材业交给她管理，肯为了她终身不娶甚至违背父命。
可惜在他们的感情里，苏藤是痴男，苏芪却不是怨女，她只是想要苏藤给她的一切，而非苏藤本人。
此时苏芪才念起苏藤的好来，她忽然觉得歉疚，这个这么多年来对她最好的人，是她最对不起的人，他的爱意千斤之重，压在苏芪的身上，让她难以呼吸。
“祁飞，你说，藤哥哥真的必须死吗？”苏藤影响力大过苏芪的想象，他若不死，她难以掌管苏家。
苏芪忽然看向祁飞，面容悲伤，眼神中却满是期冀，她渴望在祁飞口中听到与其他人不同的答案。
而祁飞只是瞟了苏芪一眼，沉默着没有言语，此事没有任何悬念，苏藤活着，家主之位就落不到其他人手里，况且苏芪多年经营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其实不用问苏芪也知道答案，她只是有些害怕，怕苏藤死了就再也没有人对她好了。
人心终究不是石头，即使是苏芪。
祁飞拍拍苏芪的肩，安慰道，“时光流水，终将有人逝去，更何况你并非普通女子，会有很多人自你的生活中离开，包括我。”
“祁飞，我想从这里飞下去。”苏芪忽然诡异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可吓了祁飞一跳，还以为她是要跳下去呢，好在苏芪只是想体验一下在空中飞的感觉，不是要自杀。
祁飞一手搂住苏芪的腰，从阁楼上跃下，稳稳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