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为什么他已经知道卫长君在郑国，却迟迟没有动静？难道他，对卫长君的感情其实并没有那么深？”洛云坊的阁楼上，云娘望着那斜倚栏杆的女子，她的背影在秋日的夕阳下显得尤为单薄，耳后的发丝映着点点斜晖，发出淡金色的光芒。
“急什么，他不会就此罢手的，我们等着便是。”略带慵懒的声音自那人口中传出，她倚在那里，始终不曾挪动分毫。眼神似在望着热闹的长街，又似在眺望着远处的山峦。手中的茶盏纹丝不动，茶也早已冷却，她却恍若不觉。
“我只是怕，万一他根本不在乎那个卫长君，那我们所做的部署就……”
“澹台南如今内忧外患，确实不是时候，所以我们只能等。”念打断了云娘将要说出的话。在她看来，他们长久的计划天衣无缝，只要时机成熟，一定可以成功。
身后的云娘不再说话，这个丽柔公主，将一切都已布置好，似乎胜券在握，她没有理由不相信。
“只是……我却在利用卫长君，于她，我确实有愧。”念的声音幽幽传来，几分无奈，几分歉疚。
“公主，成大事必然要有所牺牲，不必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如此伤神。”
“不相关么……”她轻轻一叹，萍水一面，卫长君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救她于水深火热，再相逢，异国他乡，她待她如知己，不以贫贱相欺，更不为富贵所压。那个女子，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妙人，世态炎凉，她却是那个唯一给自己温暖的人。然而，却又不得不一次次利用她。
“对了，让你查的事可有线索了？”话锋一转，念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
“这……目前还没有线索，毕竟苒公主已经失踪多年，也许早已……”
“不会的！”念坚定的语气再次打断云娘，“她是我白炎国的二公主，是我哥舒丽柔的妹妹，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最后看了一眼那将落未落的夕阳，念转身进了房间，栏杆上那盏茶，依旧被闲置在那里，未曾动过，无人捡拾。
卫国。
转眼，又是一年深秋，夜凉得有些彻骨。碧霄宫内却暖意融融，室内熏着淡淡的木兰香，纱帐低垂，宛如一场旖旎的梦境。
“夫人，大王说他……今夜不过来了。”纱帐外有人疾步而来，却远远停住，有些犹豫的开口。
似有人叹息一声，“我知道了。”内室里容嫣神色平静，听见宫人来报，那双执着棋子的手分明有些颤抖。
面前的小几摆着棋局，下棋的人却只有她一个，黑白棋子分明，棋局微微有些凌乱，下棋的人也同样心不在焉。
早已习惯了他的忽冷忽热，看似荣宠不衰，然，她就算再如何努力，也还是比不过他心底那个人。
“容夫人可歇下了？”外间传来宫人的声音，容嫣一愣，那是卫王身边亲信叔臣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容嫣声音慵懒。
“回夫人，大王请您去议事殿。”
微一沉吟，容嫣回道：“烦请您去回禀大王，说我就来。”
“诺。”
无奈一叹，容嫣起身，唤了外间的宫婢来，简单梳洗一番，换了一身月白银纹浅底长裙，外罩一件红色暗纹披风，几分尊贵油然而生。
议事殿东侧的一扇窗柩前，一人负手而立，凄冷的月色洒在窗上，照的那人的脸也如明月一般温润，少了几分凌厉。他遥望着一个方向，眼眸如碎满星辰，薄唇抿成一线，淡淡寂寥，淡淡哀愁。宫殿层层，雄伟叠立，明知望不到，却还是穷尽目光，似将满怀相思倾注于此。
容嫣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侧面清俊，静静守望，那冷月清辉却刺得她心中一痛，连忙转开目光。“王，夜里凉，还是把窗关上吧。”
“只有这扇窗，才能看得到她的方向。”他声音清冷，带着几分疏离。
“如果长君知道您对她如此深情，想必一定会开心吧。”
“是啊，所以我要让她知道。”他的声音突然带着一丝雀跃。
她倏然抬头，似不懂他话中含义，默默看着他的侧影，“您是……要修书给她？”
那人转过身，眼眸含笑，“修书？何必！倒不如孤亲自去。”
“什么？你……要去郑国？”
“不是说澹台南刚刚继位吗？怎么说，也得去庆贺一下，你说呢？”卫琰悠然踱步，行至案前，随意坐下，闲闲看着容嫣的神色，“怎么，你似乎不愿？”
容嫣苦笑，看着他，“您不单单是为了庆贺郑国国君吧！”
“容嫣，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就是你的聪明，一点就通，不用我多费口舌。”他闲适地倚着，以手撑头，深深注视她。
“您难道忘了她已经是郑国夫人了吗？您觉得，她会跟您回来吗？而澹台南，会那么轻易放她走吗？”容嫣一时激动，声音拔高几分，带着质问。
“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她的前额，一阵钝痛，接着是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自她前额流下，带着微微的凉，还有一丝暖。
她睁开眼睛，看见脚下碎裂的茶盏，才知道方才被茶盏击中，来不及回神，便听见他冷冽的声音近在咫尺，“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不要以为孤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待你好，完全是因为你曾帮过长君，而她也救过你。你可不要忘了，长君今日在郑国，全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不想她伤心，你早就不该留到现在。还敢如此跟孤说话？今日让你来，只是让你早做准备，不要丢了我卫国的脸面。滚！”衣袖一拂，他转过身，再不想多看她一眼。
容嫣被请进去，却又被赶了出来，宫人讶异却又觉平常。这还是轻的，得罪了王，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夫人，你……你的脸……”跟随容嫣一起来的宫婢一眼看见容嫣额上的血迹，不禁惊呼出声。
容嫣这才伸手摸了摸，月色下，指尖的血迹折射出妖异的色泽，恰如一朵开到极致的罂粟。她惨淡一笑，痛啊，只是额前的痛远不及心里的痛。
一直以来是她自欺欺人，被宠得久了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他其实只对一个人好啊！她苦涩一笑，用绢帕捂住额头，一路浑浑噩噩回了碧霄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