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轩坐回原位，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吃东西，她拿起筷子，那个叫夜霖的少年也不知从哪弄来一双筷子，开始大快朵颐，一点都不客气。
这个人，也真是够xxx（此处省略三个字）了。
不过，反正自己也吃不了这么多东西，总比浪费了强。
时间大概已到未时，客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地散去，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卧云楼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安静了。
自己下一步，该去哪呢？
她再望向餐桌，桌上已是肴核既尽，杯盘狼藉了。
“嗯，那个。”她站起身，说：“夜霖，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夜霖刚才似乎没反应过来，过了一秒钟，他突然以闪电般的速度追了出来，一边追一边喊着：“喂！别走啊，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外面下起了小雨，积水的浅坑里，飘满了粉红色的花瓣。
是上天在为自己哭泣吗？
她闭上眼睛，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哎哎哎！公子公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张雨。”情急之下，一个如此仓促的名字就这样诞生了。
“什么？章鱼？这名字？怎么起的？”夜霖的眼睛已经成了弯月形。
“你！你敢嘲笑我！”灵轩抬手就想给他一记耳光，可转念又一想：算了，他刚被打了一顿。
“哎……章鱼哥……啊，呸呸！张兄息怒息怒。”夜霖送过去一个露齿的微笑。
“嗯，算了算了算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她刚想走，夜霖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服，说：“哎，别走啊，公子，这年头兵荒马乱，你要去哪，要不我送你吧。”
天哪，这是甩不掉了吗？
“我，我要去……”
对啊，我要去哪？
“今天是庙会，我要随便转转。”灵轩无奈地说，顺便打掉了那只拽着她的衣服的手。
置身于热闹的庙会，可自己却丝毫没有被同化。路边，有个卖糖人的，在大声地吆喝着。她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的鞍马生活，偶尔有机会去逛庙会的时候，父亲总能给她买一堆好吃的，尤其是她最喜欢的糖人。
于是她就买了一个，是一只灵巧的小猴子（看夜霖正在眼巴巴地看着，于是她也给夜霖买了一个），她轻轻咬了一口，本以为会像以前那样，又脆又甜，嘴里和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但是现在她才发现，糖人又甜又腻，一点都不好吃。
“嗯，真好吃啊！”夜霖舔舔嘴唇，心满意足地说。
灵轩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从街的南头走到北头，又从北头走到南头，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街上的行人也一个一个地消失在视线里，远方的居民区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大家都回家了。
只有自己没处去。
“夜霖，你不回家吗？”灵轩轻声问，声音里还夹杂着些许哽咽。
“哎呀，我家离京城有一段路程了，我本来是去探亲的，不想路费被偷了。”
灵轩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递给夜霖，说：“我的钱也不多，这些给你，希望可以帮你渡过难关。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想走，结果又被夜霖拽住了，夜霖道：“张兄，你要去哪啊？我送你吧！”
“你烦不烦啊！”这句话愣是让灵轩生生咽了下去。
“我家不是京城的，我要先找个店住下。”她说。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知道城边有个店，那里……”话音未落，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出现在街上，为首的那个唾沫星子四溅地大声嚷嚷着：“都让一让，让一让啊！你，滚开滚开，敢挡爷的道！”他拿着马鞭朝夜霖抽了一下，幸亏夜霖躲得快，立刻拉住灵轩闪到路边。
“松手啊！”两人刚刚站定，她一把甩掉夜霖。
这队官兵走到街中的一面断墙旁，拿出一张长长的纸贴上去。然后，竟一句解释也没有就保持着来时的趾高气扬走了。
东边，一轮残月已经升起。太阳，还在西边，随时可能沉到地平线下。
灵轩连忙凑过去看，刚看了第一行，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腿一软，要不是夜霖在旁边站着，她早已跪在地上。
映入眼帘的第一列正楷大字：余华、文皖，谋杀李元淳将军元凶。
怎么会？！郑将军和赵将军都是和父亲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兄弟，怎么会成为杀人凶手？？？！！！她望着那队远去的官兵，真想冲过去问个明白。可是，现在，她已经迈不动一步。
从潜意识，到大脑，都这样告诉她：不可能是他们杀了自己的全家，绝对不可能！
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本领，杀了自己全家，还无声无息，天衣无缝地把罪名栽给了父亲的挚友？他到底是谁？
她靠着夜霖站了许久。这时，她早已忘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只想找个依靠，哪怕，只是一个可以让自己靠着的东西。
她已经不敢再往下看，但是，方方正正地正楷小字还是一个一个地蹦进了她的视线：此二人罪孽深重，株连九族，明日午时三刻，南门外斩首示众。
她一阵眩晕，一把抱住夜霖，这才没倒下。
她背过身，迅速擦干眼泪，调整了呼吸，用尽可能平静地声音问：“夜霖，你说的那家店，在哪？”
“哦，在西门边，我带你去。”
……
又是一个清冷的夜晚，月朗星稀。
这是一家不大的小店，摆设不是很新，但是很干净。店里的伙计都很热情。两人走到柜台前，灵轩说：“这附近有卖马的吗？”
“哎呦，巧了，我们这就有，客官是要人骑的还是运货的？”
“我骑。”
“我也要！”夜霖说
三人到马厩挑马。一家小店，有马已经很不错了，两人各挑了一匹黑马。
“张兄，钱还是要省着用的，要不我们住一间屋吧？”
“啊？啊不不不不不！我，我我我一个人住惯了，我们住两间，两间！”她赶紧把钱放在柜台上，大声说：“两间！”
夜霖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刚才还抱着我呢！
……
灵轩独自坐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睁着眼睛等着棚顶，心想着下一步去哪。
去哪呢？
该去哪呢？
到底去哪呢？
四海之大，竟无我李灵轩容身之处。上天，为何待我如此不公？
为什么？！
她很想大声喊出来，可在这个人多的地方，却不能做到。
她独自来到院子里，凝望着孤零零的残月。
冷月无声孤影自流连。
她狠狠地敲了下树干，一只鸟扑零零地飞起来。
凤翔！
自己母亲的娘家！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去一趟凤翔，或许还可以从外婆的口中得到些关于父亲年轻时的事，找找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这样一来，找凶手就有线索了！
她的心中腾起一股喜悦之情，尽管很快被失去亲人的悲伤吞噬。
她回到屋里，锁好门窗，催着自己赶紧入睡，第二天起早出发。
……
一夜无话。
也不知睡了多久吧，虽然自己从来没有起夜的毛病，但自己居然醒了。
太阳公公还没上班，月亮姐姐也没有下班的意思，天还是黑漆漆一片，像一潭深深的湖水。
远方，一阵阵鸡鸣声响起。
时间估计是丑时刚过，她悄悄起身下床，来到夜霖的房间窗前，舌尖点破窗棂纸，眯着眼睛往里看。
一个身影躺在床上，估计是睡得很死。
她轻轻敲了敲窗户，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终于不用再被别人缠着了，哈哈！
她蹑手蹑脚地回到屋里，收拾了包裹，来到马厩，牵起自己的马。
“嘘~别出声。”她轻声说道。
马仿佛是心有灵犀似的，一路到前院，都没出任何动静。
她把马牵到空无一人的街上，飞身上马，轻轻拍了下马背，说了声“驾！”马便载着她朝西门的方向远去。
远远地看见城门已经开了，出了城门之后，她调转马头，望着城门，眯起了眼睛。
良久，她下了马，跪在地上，朝京城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爹，娘，愿二老的在天之灵保佑女儿，我一定会查出杀害你们的凶手，一定！”说罢，她再次上马，朝着西北凤翔的方向飞驰，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