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新家的当天，晚风凉下来，吹散了暑天的酷热，秋天仿佛一夜而至。
城北的房子里东西都是新买的，沙发、床、电视机柜……却没有汤小棠心中想的一个所谓的新的妈妈。
城南的东西原封不动留在那里，那把卧室的锁像是密封性良好的真空环境，把一切都困在其间不得而出。
搬得实在太匆促了，被子枕头还带着工业原料的味道。十分陌生的环境，汤小棠白天局促不已，到了晚上不免感到害怕，她蜷着身，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隔壁房间的汤愿一开学就要念一年级了。爸爸临睡前宣布这个消息给他，那股兴奋劲几乎穿墙而出，跃然在眼前。
隔着厚厚的一堵墙，她都能听见那边哇啦哇啦的大叫声。
“小愿是不是可以和姐姐念一个学校了？”
“是的啊。等到开学我们小愿就是一名小学生了。”
“噢噢噢噢！那我是不是要有新书包新校服了？”他喜欢新的。
“当然啊。”
“真好。爸爸，小愿好喜欢你——”汤愿眼睛闪闪发光，吧唧，他亲上了爸爸胖乎乎的脸颊。
“好了好了，小孩子太晚睡会长不高的。个子矮了，老师可就不让你念一年级的。”爸爸恐吓着汤愿去睡觉。
他有些不依不饶，缠着男人念童话故事哄他……微微发福的爸爸翻着手里的书，房间里的灯都熄了，只留了床头一盏台灯，半昏半暗里汤愿越发睁不开眼睛。
男人念得慢，一字一句的，瞧着格外的有耐心。可念到某一段的时候，男人却停下来，顿顿的，像是回忆着故事的情节，更像是沉浸在逝去的过往里。
他小声的叫了声：“爸爸。”
男人微怔，定定的看着汤愿，起先是困惑迷茫，而后眼里渐渐的被浓重的悲伤掩盖。男人笑了一下，低头看书，这一次念得飞快。他还没深陷梦乡，故事到了“王子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便嘎然而止。
汤愿张唇，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爸爸已经关上了台灯，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不安的翻了个身，睡意全消。
他还是小孩子，有的是理由撒娇和男人睡一个房间，适应黑暗之后，一骨碌的爬下床，鞋也没穿的踩着地板。
汤愿推开房门，男人的房间就在对面，他走过去想要敲门，却听见一阵压抑的呜咽。
爸爸是在难过吗……在哭？
犹豫再三，那双抬起的手默默地垂下来。他在孤儿院长大，知道不能惹院里的阿姨生气，不然阿姨会不喜欢的。阿姨不喜欢了，就得不到想要的糖果和玩具。
阿姨是大人，这栋房子只有一个大人，那个把他从孤儿院里带回来的喊着“爸爸”的男人。所以，他不能惹爸爸生气。
大人哭鼻子是件很丢丑的事情，爸爸一定不愿意被人看见。小小的脑瓜子飞快转着，当即做了决心回到房间。
他将身子尽可能缩成一团，想象自己像童话故事里一样身披铠甲，手持利剑，英勇无畏的抵御恐慌。
可是并没有，夜越深越觉得自己像个糯白的汤圆，孤零零的在一个名叫床榻的锅里，等着人勺起送进食道。
实在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