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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优昙梦始

小说: 锦绣凰女,冷情帝君靠边站 作者: 锦家三娘 字数:3278

  两百年。

  一场沙华一场梦,梦尽魂终皆自醒。

  可我两百年来皆沉在两百年玄雾幻体破壶那日,入夜常常梦到伶墨躺在我怀里,不甘的目光,成了我两百年的心结。我了然,伶墨他自始至终都是不甘的,他最后叮嘱我不必执念太深,他何其不是执念太深,他守了我三千年,陪我度过地府中漫漫长夜。

  我觉得我应该给他,心与人都应该给他,和他寻一处乐土长长久久,对夜翟仇恨什么的,我可以不管,随它飘散。

  我心中又是长叹,我终归领悟得太晚。

  我施施然睁眼,瞧见墨绿身影穿过优昙华渐行渐近,来人是提景上君。伶墨死的那日,鬼君当即召唤已退隐的提景上君,来笑上君,墨沙上君前来与他一齐将玄雾封印回炼妖壶中。

  两百年来提景总与我念叨当日的情形,他觉得那日我比玄雾更加棘手。封印玄雾他们至多齐心协力折损一点鬼体,但于我就不同了,彼时我体内爆发出无比强大的金光,伴随我仰天悲痛呼啸扩散冲击整个地府,奈何桥塌,忘川河的河水涨起十来丈高,一些渡世者受不了这金光瞬间灰飞烟灭,就连他们几位修为高深的上君也在所难免,体内的法术竟被箍了几层,谁也靠近不了。他们一边保护自己还要分神护住炼妖壶,恐怕金光将封印震裂。

  就在他们一时束手无策时,昏暗的空中忽劈开一道白光,一个仙者腾着一团蓝云急速驶来,众目睽睽之下闯进金光中,在我天灵盖上施了一个法,我晕了过去,一场鬼族浩劫才得以幸免。

  听完提景陈述完当时的状况后,我困倦地揉揉太阳穴,听了这么多,我总结出一句:那日我疯得失去理智了。

  提景在院中边舀水边似笑非笑,冒出酸溜溜的一句:“亏了你,鬼族又欠了天族一条人情。”

  提景手握青色酒壶走过来,瑞凤眼含笑,柳黛眉舒展,他今日的笑比往日美,提景的五官精致如娟秀的女子,我很庆幸自己是个女子,若如是男的,恐怕我的魂会被提景勾住。

  “尾丫头,七十年了,我今日终酿成优昙酒,你且尝尝。”双眼满是期待,给我递出青壶。

  说起这个优昙酒,这要追溯到两百年前,鬼君担忧我伤心过度,体内金光再次暴走,就卸了我的职,让提景带我来沙陀山。那时沙陀山开满刺眼的彼岸花,许是有提景法力护着,开得甚是妖艳。见到此花,脑里又回荡地府中伶墨葬身于彼岸花火海中,心中在一瞬中涌起翻山倒海的愤怒,我一股脑挥出凤尾扇,顷刻间开了漫山的彼岸花被我烧成灰烬,那时我并没有注意提景的反应,待我注意时,提景已跪在山中流泪三日。

  这时我才知晓是自己太过激,为了一表歉意,于是我亲自奔去西天佛家中要了优昙花的种子洒在沙陀山中。

  提景用已哭肿的双眸凝视我的一举一动,待我撒完后,摇摇凤尾扇,笑道:“我这一生有两种花最生厌,一为莲荷,二为彼岸。这优昙华为六界中极品仙花,开花后定会让你这沙陀山溢彩万分,也好衬一衬上君清雅脱俗的君姿。”

  我这样一说,他的情绪才见转好。可这优昙华三千年才开一次,过了七十年后,沙陀山上依旧除了几棵常青松外,就是一片黑土与悬崖峭壁,毫无生气。为了能尽早让优昙华开花,提景上天入地闯了天族,魔族,鬼族,连同西天的佛族的境界,硬是要来几味可促使植物生长的肥料来,他每天准时在子夜时分撒肥,以自己的血供养,悉心照料。终于过了三十年,优昙华一夜花开,至此从未谢过。于是原本环境恶劣的沙陀山成六界中的一大景区,刚开始总有各族的人前来,一睹漫山优昙华的容姿,后来我和提景觉得烦人,就布下结界,一般人是不能进来的,除非有我俩的允许。

  优昙华开了三十年后,提景坐在菩提树下闲敲棋子,敲就敲,我也并无在意,我只管坐在窗前嗑瓜子。过了半晌后,他撤掉棋盘与我说道:“尾丫头,本上君虽酿了八百年的酒,虽技艺炉火纯青,可酿出闻名鬼族之外的酒也就沙华酒与神忧酒,可见本上君仍要研制出新的一味酒来。”

  瓜子在我嘴里咬开两瓣,我定神,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反正这优昙华开着也是开着,本上君何不用它们酿出优昙酒?”

  我在怀疑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语,因为他说完就朝自己的酒庐中去了。七十年来他一直在研制该如酿出优昙酒,我对酿酒一事全然无经验,偶尔打打下手,偶尔替他尝尝鲜,弄得我七十年来有时过敏,有时晕倒,有时呕吐的,好不痛快。

  思绪回转,我望定已到我胸前的青壶,全身僵住,手心发凉,他每次都说已酿好,却不晓得这次又会将搞到哪般天地。

  罢了罢了,不过上吐下泻或晕倒而已,我接过青壶,头一仰,一口气一饮而尽,连它是何种味道都一统忽略。

  “怎样?”目光中饱含期待的金光。

  我哑然,着实不知该怎样说,我落脚于地上,从大石块上起身,仔细注意体内的反应。可起了怪,这次我竟任何不适都没有,方才喝得着实着急,也不知是何种味道。

  不得已,我心一沉,笑道:“初入口极甘,口中回绕后却是甘甜,优昙花香虚幻缥缈,灵明亦醒依醉,此番我浑身自得,且让我溜溜神。”我务必尽早离开,如若在他面前有不良反应,这位上君可又要烦劳,烦劳几日好说,可要烦劳几十年或百多年,受苦的终归是本上君老子我。冲开提景匆步来到一处葡萄架下,浓密的葡叶遮住炙热的日光,顿时令我清醒了许多。说来也奇怪,为何今次没有一点反应?且不管有没有反应,我先调理身子再说,免得一会闹得不愉快。

  我盘坐在葡萄廊下,化出隐身的结界,好躲过提景的法眼。

  其实我不久前才知晓,当日伶墨死前给我服下的那珠丹药就是珠心丹,因此我才会暴走金光,差点闹得地府覆灭。本来我是不晓得的,只因百年前我的无故多出一千年的修为,金光闪闪,灵魂一片升华,糊里糊涂中,我就成了鬼族的上君。我和提景觉得甚是诧异,非要抓出我忽然上升为上君的缘由,几经调查后,我才恍然。

  调息了半日,我脑中一个激灵,眼皮轻快分开。朦胧之中,只见孟婆一身玄裙站于葡架外,面色愁容还不忘露出淡淡的微笑,其实孟婆的容貌依旧是妙龄女子时的姿容,并不配玄色的衣裙。

  我疑惑,她是如何知晓我隐身此处的?头痛冥思半日,只有一个答案,孟婆从开始就在暗随我。

  我收起结界,她果真一丝也不惊讶,很自然地来到我跟前。

  我领她坐到白石桌前,四目相对,两百年不见,她的性子依然沉敛,我使了个法,化出一壶热茶和两只杯,为她和我自己斟好茶后,她依旧沉默不言语。

  本上君本就讨厌如此尴尬的相逢场面,书上说一般好友相见不是应抱哭,然后哭诉自己经历的种种吗?转念一想,我暗自觉得此种相逢场景着实不适合我与孟婆,孟婆一日连着一日在奈何桥头,我日日闲聊于沙陀里,生活有几分光景呢?

  沉默良久,终是我开口,“婆婆,我们老友两百年未曾相见,今日婆婆能拨开繁务前来这荒芜的沙陀山,想必是有何心事吧?”

  孟婆抿了一口茶,黄莺般动听的声音脱口而出,道:“老身近日忽想起有一本古书写有关于魂飞魄散一说。”

  我一怔,手中的茶杯敲在桌上,沉沉声格外响亮。

  她继续说道:“魂飞魄散即是魂碎魄化为气息,碎魂与气魄游于六界中,千年后便会彻底消失与六界中。譬如伶墨,老身深以为,伶墨的魂魄虽碎,但他依旧还游荡在六界中。”

  听孟婆说道途中,我心中一喜过后又是一怅然,如若正如她所说,又有很用,无论为仙为鬼为魔为佛,都对一事最为无奈莫过死亡,更无奈是魂飞魄散,法力再高,也无法让逝者重回。

  兴许孟婆注意到我的落寞,又说道:“上君可知世上有一种神器,可让逝者的魂魄重新结合?”

  我又是一愣,望定孟婆别有深意的笑颜,想起孟婆生前的那桩事,敢情孟婆今日来是为劝我夺取铸魂鼎。

  我再斟满茶,徐徐道:“铸魂鼎……那不过是六界中我传尔嚼的谣言罢了,谁会相信真有那东西?”

  孟婆眯眼望了望日头,又回头说:“老身从颠小鬼口中得知,上君您两百年一直精神恍惚,且不管这铸魂鼎是真是假,你就当这铸魂鼎为真也不失一件好事,若你真寻得这铸魂鼎,伶墨便可回来,若你苦苦寻不到,也可让你分神,好让你在漫漫长日找个寄托。”

  她这一席话重重着了我的意,孟婆说得未尝不是,人生在世,靠的莫过于一个寄托,以前对夜翟的恨是我的寄托,如今浑浑噩噩了两百年,若说寄托,思来想去,应是对伶墨的念想吧。曾有一朝我想过要与伶墨一同去,可他又已魂飞魄散,我就算死去又该去何处寻他。再有,我总有一种感觉,我与伶墨终会相逢,或于枯海中,或于地荒里。

  既然有铸魂鼎这一说,漫漫长日无聊倍至,我何不寻一寻,寻到更好,寻不到也可甘心。

  送走孟婆时,我已莫名掀起一阵昏昏沉沉,一下清醒一下模糊,真不知今日老子是着了谁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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