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太后的怡寿宫请安回来,饱经风霜的我只想喝口热茶,却不想锦庭匆匆进来一边行礼一边道:“娘娘,今日朝堂之上梅大将军被连着三奏,说他有不臣之心!”
“一派胡言!”我一个气愤起身打翻了案上的热茶。
大哥不在京内,故而他们如何泼脏水大哥都鞭长莫及,可真是下了一盘好棋呐!
我坐下身,牡丹擦干了水端着空茶盏出去了。我问锦庭:“他们都是怎么说大哥的?”
锦庭拱手道:“梅大将军功高盖主,如今又远在边疆,就算梅家往日忠心耿耿,是如今其掌重兵,难说其无不臣之心。皇后娘娘屡屡不守宫规,也说不好是其兄长教唆。皇上应收回梅门重兵,微贬梅家二世子,免其自恃功高官大而目无尊上。”
我一拍几案道:“一群宵小,真是反了天了!皇上什么反应?”
锦庭道:“皇上态度不明确,说是容后再议。娘娘可有办法?”
牡丹送来茶,我喝了一口终于平复了一下心绪。事如今朝野的风向很明确,皆是向钟家靠拢,讨好钟家,而京城中我与三哥梅遥皆难说上话,此事是难。
这时锦庭说了句:“娘娘,今日朝堂上有一事发生,是关于右史朝锦大人的。”
我略有好奇道:“他怎样?”
锦庭略作为难:“朝大人平日里不言不语,与梅家素来也无交集,有事是能避则避……可他今日,不仅为梅家说话,还质问那三个大臣为臣之道。”
光是听这简简单单的概括,我能想象当时的情景。
我不敢想太久,遂对锦庭说:“你去太医院说我偶然风寒,把我三哥梅遥叫来。”
锦庭道:“是。”
等了片刻,锦庭把人请来了。
其实我没几分把握,记忆里的梅遥是个逍遥洒脱之人,动不动就扬言要行医天下,我不知他政治上能帮多少忙。二来,我只是有梅绾心的记忆,现在没了她力量的帮助,万一梅遥和梅靖一个德行,我又露了马脚……
人来了,他着一身太医院的深蓝官服,头发束得干脆利落。
很有正人君子的模样啊……
哪知一见面他礼都不行直接扑上来哭号:“妹啊,借三哥点钱,太医院这点俸禄忒少了,你三哥都快饿死街头了!”
“那个……”我推开他,一脸正经道,“三哥,今天朝堂上的事你可听说了?”
他摸着自己的胡茬道:“听说了,大哥又又又被人奏了。”
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穿越来的了。
我肃然道:“三哥可有法子?如今大哥二哥皆不在京内,我恐……”
他大手一挥:“咱大哥都被奏了不下三百回了,二哥心眼多,不会有事的。”
我抽了抽嘴角,莫非这梅氏一族只有梅靖一人智商在线吗?
梅遥睁着闪亮亮的眼睛看着我道:“妹啊,你不是偶然风寒嘛?快让哥哥把把脉啊。”
我摆摆手:“不必了,三哥请回吧。”
他哭丧着脸,从牡丹那儿拿了银子走了。
锦庭站在我对面道:“娘娘,奴才有一愚法,不知娘娘是否想听?”
我看向他,点了点头。
他道:“娘娘劝皇上削弱梅大将军手中兵权,奴才回梅府以训家卫的名义在京城中招募训练武者,一来以防万一护娘娘周全,二来正好与梅大将军被削弱的兵权相抵,大将军手头勉强可算无损,如斯可得圣上微微信任便是好了。”
我深觉此法甚妙:“那就依你所言,这两日你先回家吧,我这就去寻江折。”
锦庭道:“是,奴才先行告退。”
待其退下,牡丹为我择了一件灰蓝的衣裳换上,去见江折,还是愈朴素愈好。
我取来梳妆台中的珠钗为牡丹戴上。
“娘娘……”她一惊。
我看着她,浅笑道:“很好看,很配你的气质。此番前去我暂不适合开口荐你,你先让他好好看看你有多漂亮,不然日后我费劲口沫也是徒然。”
她屈身行一大礼:“牡丹多谢娘娘美意,此生牡丹甘愿为娘娘做牛做马决不言二。”
我很是满意道:“走吧。”
待到了议政殿前,王威浩浩,我的心好像也在怕。
我行步门前却被吴公公拦住,他不敢得罪我,细声细气道:“娘娘,朝大人正在里边与皇上商谈要事,娘娘若要找皇上也过会儿吧。”
我嘴角微扬,却是明知故问:“他一史官,与他有何好谈?”
吴公公犯了难:“这个……奴才不知啊……”
正巧,朝锦走了出来。
他本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面孔,见我竟也笑了下,拱手道:“娘娘,真巧。”
我笑道:“是啊,真巧。”
明明他只说了四个字,我却很高兴。
明明我与他只说了四个字,却又要相别。
我踏进议政殿,牡丹紧随其后,吴公公为我引路,走进偏殿。
待吴公公为我通报,江折宣见,我才得与牡丹进去。
我屈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江折抬眸看我,眯着眼道:“皇后不必多礼。”
我道:“谢皇上。”
我对上他的眼,他认真地看着我,好似想将我看穿:“皇后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我道:“皇上,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臣妾偶然听闻今早朝堂上所发生之事略有愚思,不知皇上可否愿意一听。”
江折眯缝着眼道:“你且说,朕听。”
我行了一礼道:“臣妾恳请皇上削弱臣妾大哥手中兵权,妾自知皇上顾虑臣妾大哥手握重兵远在边疆忠奸难辨,请皇上少些用臣妾哥哥,以免惹得各文臣揣哥哥忠心,让皇上烦恼劳心。”
他道:“你所言可是真心。”
我道:“梅氏一族赤胆忠心,妾不敢例外。”
他下座走到我面前扶起我,眼含笑意:“皇后久居深宫是真不谙前朝政务啊,朕一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对你二位哥哥的忠心也是不曾怀疑过半分的。且梅忠将军镇守边疆,朕还削他的兵,是要置你大哥于何处?置边疆百姓于何处?置我晋清国土于何处?”
我听着他一本正经地扯犊子。
他接着道:“皇后放心,朕不会让忠臣寒心。朕还要处理政务,皇后请回吧。”
他下逐客令了,我目的已达也不多言,便道:“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退出议政殿,看看湛蓝的天,我的心上的石头面前落下了。
毕竟君无戏言,既然他已下保证,那这段时间应不会有什么异动。
只是此时牡丹神色着实低落,我侧头看向她道:“怎了?”
她神色黯淡拔下珠钗交还给我:“皇上一眼都没看过牡丹。”
我笑着为她戴回去道:“怎的,这就泄气了?倘若你想要长久的恩宠就定然要坚持下去,光靠举荐你是得不到他的心的。来日方长,慢慢来。”
她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觉得有些许累了,便看了看远处宫厥,转向近处,梅树之下,一人傲然而立……
朝锦。
他微微浅笑,转身离去。
这当真是世间最好看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