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南越质子宫九亲自前来送彩礼。
原本亲事已定,日期已选,彩礼早该送了来的。可质子身份特殊,彩礼一事要由南越批上一笔,再由大燮批上一笔,才可送来。原本推迟些时日也便罢了,无奈质子又上书朝廷定要如期,一番折腾后,只能匆匆改了惯礼。
刚用过早膳,温焱便派人来说今日不准出园子。
温色料想是因为她的容色实在不堪入目,怕惊着了质子殿下,来个怒毁婚约,十分的影响不好。思及此,她便真的一日都躲在园里不出去。
如今是五月初夏,夜里虽清凉,可正午还是暑气旺盛,好在园里的早荷开了,开塘临风,清清凉凉极为舒爽。
思及这边偏僻,那南越质子应是不会过来。用过午膳,温色便让小奴在凉亭里置一处枕席,穿堂的凉风徐徐吹来,好不自在。懒懒地躺在席上,以手支颐倚看荷塘,亭外光线极好,荷塘里水光潋滟,一朵朵早荷或含苞待放、或灿若烟霞,着实耐看。温色伸手摘下一瓣荷花,嗅了嗅,放入了口中。这荷花的味道还不错,清淡微苦,细细咀嚼还有一股子清新的甘甜。
“你怎么在吃花?你没饭吃吗?”
一声稚气未脱的声线打断了温色,回头一看,栏杆处正站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他一袭白色锦袍,带着淡淡的疏离。一张可爱精致至极的小脸微有些紧张,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眸,干净得不似人间物。
“你是谁?”温色又摘下一瓣花,慢慢嚼了。
“你、你是花神?”小男孩不确定地望着温色,随后又纠结道,“可你这样丑!”
温色蛊惑地笑了笑,“你要记住,极丑或极美之人,都不是这凡间物。”
小男孩神色一震,“你果真是花神?”
温色摇头笑道:“佛曰:不可说。”
“哼!”小男孩恼怒地扭过脸,却也到底未走。
温色将花递过去,“尝尝看。”
“你……”小男孩往边上让了让,如玉的脸庞爬上一丝红晕,他扭捏道:“我不要!舅舅说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哼!”
温色好笑地看着他,“真不要?”
“哼!”
温色坐起身,一把将花塞到他手中,随后悠然躺下,翻身朝里,闭眼睡去。
“想吃便吃,想说便说,敢想敢做,方为男子汉,成日的舅舅怎么说,倒像个姑娘家,太也小气。”
“你……”小男孩似是气得不轻,竟一甩手将荷花摔在地上。
只听蹬蹬蹬几声,小孩气呼呼地跑走了。
但不一会,又听蹬蹬蹬几声,小孩又跑了回来,似捡了些什么,很快又跑走了。
温色回头看了看干净的地面,嘴角挑起一丝笑,随即翻过身又睡了。
睡梦之中,她似听到了小孩忸怩倔强的声音……
“舅舅,就是这个丑……”
“嘘,莫扰了她……温色……你就是温色吗?”
低喃的声音,似珠石洒落玉盘,清清浅浅地传入温色的耳畔。即便未曾睁眼看此人,也忍不住想起那句“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如月的男子该有怎样的风华?
醒来后,仍旧温色一人,微微清风伴着满塘荷香,微风过处,点点芳华。
傍晚十分温色回到屋子,窗台处正端放着一株盆景,温色走过去细看,晶莹洁白的花身有若水晶状的菸斗,斜阳照来,通体泛出丝绸般的光泽。这哪里像花,分明就是一块仙玉,唯美得令人无法移目。
“小奴,这花是谁送来的?”
小奴抬头看去,“这是质子殿下方才令人送来的。”小奴笑道,“我听杏儿姐姐说,这种水晶兰极为名贵,天底下只有南越能长出,但也不过几株罢了,可见殿下对小姐是用了心了!”
温色又细细看了看兰花,皱眉不语。
“小姐,我今日去传晚膳时,听底下人说,质子殿下送的彩礼都够买下一座八宝楼了!底下人都说,小姐嫁过去是要享福了呢!”
温色给水晶兰浇了些水,听小奴说得欢,遂笑道:“你可晓得质子殿下这人?我通事得晚,倒是有几分好奇。”
“质子殿下啊,听闻为人很是和善,还是南越顶顶的美男子……”
“小奴,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温色淡淡地打断她,“与我说说罢,你也不想我日后因无知而受苦?”
小奴眼神闪烁不定:“这……小姐我……”
温色放下水壶,靠着窗檐,望向外面。夕阳已下,夜幕将临,一点点寒意慢慢涉来。
“一国质子竟能送我这么多彩礼,你说他是从何来的这些钱?”
“小姐,您不要这么想……那些钱,小奴听闻……”说及此,小奴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伸头探了半天才关上门跑到温色耳边神秘地道:“听说那些钱有大半是从宫里得来的!”
“宫里?”
“……质子殿下与宫中那位……不清白呢!”
温色顿时愣住。
“其实说来,质子殿下也不容易呢!他八年前被南越送来浥都,当时才一十四岁,这八年除了浥都哪也不曾去过。质子殿下身体极虚,根本活不了多久,年幼时曾被疾病缠身瞎了一只眼,所以自幼便不受南越皇族倚重,才被送来了大燮。这八年来,他一直深居简出,极少与人接触,府中也从来不曾有过女子。按说他年逾弱冠早该到了婚配的年纪,无奈谁人家的女孩都不敢应……”小奴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听说皇后娘娘恋慕年轻英俊的后生,私底下不知养了多少面首,质子殿下风姿过人,皇后娘娘岂肯放过?唉,说来殿下也是个可怜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温色一一听了,心中倒不大信,能让温焱千方百计牵扯关系之人,怎会如此不济?只不过,这些街谈巷陌的东西,她可能没法避开了,比如……这个爱啃嫩草的皇后娘娘。
温色寻思道:“我的容貌病症……除了府内,可有外人知?”
小奴忙摇头,“老爷在府中下了禁令,不许下人私传!”
“不许下人私传,不一定不许大人们言语啊。”温色笑了笑,“也罢,我都明白了,你且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