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无悔禅师笑了起来，玩味儿上上下下将殷离歌打量个遍，却转而指着石璿道，“这位小友心性凉薄、异常狠辣，转投入邪极宗宗主门下，倒是大大的相得益彰！”
石璿生性便不畏人言，无论他用词如何，石璿全当是赞美，照单全收了：“多谢禅师。在下也觉得，自入师尊门下后，心境更为和畅。”
而后，无悔禅师才又问殷离歌：“你是否觉得，这位小友乃是天生的魔种？”
听见“天生魔种”四字，殷离歌立时便想到了连城，再看看石璿，连连摇头：“不像！不像！”
“当然不像！”无悔冷笑道，“她乃是天生的道胎！”
二人都微微震惊，皆疑惑既是道胎，又如何与魔道相合？
无悔天魔入道，最察人心，一眼便看出了两人的想法，不由更是冷笑连连：“哼哼！你莫不是以为，你以杀止杀，志在苍生安乐便是正道？”他问的是殷离歌，眸中的不屑与怜悯丝毫不加掩饰。
而这正是殷离歌一直以来的坚持，此时骤然被人质疑，哪怕质疑之人修为高到他看不出来，他也不由怒意暗生，正色道：“愿闻其详！”
“呵！”无悔还没有开口，张屠便笑了一声，接口道，“你如此执念深重，分明已入魔障，哪里还是正道行径？”他指了指石璿，神色里猛然便多了些悲愤，“似这位小友般心性淡薄、意志坚定的，才是修习正道的好苗子。所以说，她是天生的道胎，而你，却已然魔念丛生！”
殷离歌怔住了。
他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也从未想到所谓正、魔，还可以这样解释。
呵，是了！所谓心性凉薄，也可以说是心性淡薄，不为外物所动；而手段狠辣，换而言之，不就是意志坚定吗？
呵，魔障！魔障！
他的执念果然深重，可不就是魔障吗？
可是，他却半点儿也不想消弥。
只因，那对他来说，不仅仅是执念，还是他的道！
石璿却是心念一动，忽然问道：“难不成，当年释迦摩尼将禅师谪贬，便是因为禅师执着于普度众生？”
无悔禅师默然不语，而张屠却是忿忿地“哼”了一声。显然，石璿是猜对了。
她又问张屠：“那张宗主想必也不是如传说中的一般是自己情愿堕魔的吧？”
张屠脾气暴躁，提起这件令他耿耿于怀的往事，便不由破口大骂：“什么我佛慈悲？屁的慈航普度！老子不过为大师求了几句情，那老贼秃便说老子凡尘未了、执念深重，要叫老子颂《菩提心经》十万遍！背也就罢了，反正老子听大师读的多了，早就记住了。可那老贼秃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提大师的事。老子如何能忍？”
殷离歌摇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石璿却道：“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张屠怪异地瞅了瞅两人，转而去问无悔禅师：“大师，咱们不会弄错了吧？这怎么看这位小友才真正是我魔道中人呐？”什么忍啊谋的，全是正道那群伪君子的勾当！
无悔道：“何谓正？何谓魔？不过一念而已。自以为是正的，便可以是正；自以为是魔的，那就是魔。”
殷离歌不解：“禅师所言，不免前后矛盾。”
石璿却有些恍然：“天心、人意吗？”
无悔叹道：“果然是天生的道胎！”
殷离歌也模模糊糊有些明白了。
但此时此刻，他可不欲在此纠缠什么天心与人意之争，直接便问道：“不知两位可知，如何出此般若无相秘境？”他自那股沉郁不前情绪里解脱之后，终于是想起了自己在外面还有一个宗门的事，自然就急着出去了。
无悔看了他一眼，笑道：“知道。”
殷离歌忙道：“还请大师指导我二人出去。”
无悔却问道：“你二人以前可来过这秘境？”
二人皆道：“不曾。”
无悔道：“那你们定然不知，这秘境中一日，外面可能亦是一日，也可能已是百年。”
石璿略略点了点头，道：“般若无相秘境，果然奇妙。”
殷离歌却是大惊失色：“什么？”既有可能是百年，岂非也可能是千年、万年？
无悔道：“看来，你已经想到了。不错，说不定你此时出去，外界已过了一个元会了。”
殷离歌沈着脸，默然不语。
无悔又道：“而你们两个，却只有一个能出去。”
殷离歌脸色一变，看着无悔，眸中晦暗不明。
而石璿却是直接问道：“这又有什么门道？”
“门道？”无悔笑得慈悲又安详，和声道，“没有门道。只是贫僧想留二位中的一个听贫僧讲道罢了。”
石璿闻言，眸光一厉。但想到双方的武力差距，她片刻便收敛了心头的怒意，展颜一笑：“弟子自认为是天生修魔的料子，正巧要听一听禅师的天魔大道。还望禅师不吝赐教！”
殷离歌亦是笑道：“大师既说我执念入魔，不妨便直接渡弟子入魔吧！”
无悔叹道：“你二人倒是情深义重。只是这会儿，怕也是由不得贫僧了。”
九天之上，斗姆星宫。
“这和尚倒是有些道行，竟能察觉到这九天之外的事。”斗姆元君抿了一口仙茶，淡淡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水幕。
下首的七杀星君深锁着眉头，有些烦躁：“本想借此机会让那殷离歌突破天地之隔，成就太乙之数。那成想，半路上杀出这两个程咬金来！”
破军星君翻了个白眼：“你急什么？离劫数开启还要好久呢。他既是开劫之人，便自有他的运数！”
“久？哼，你说的轻巧！”七杀星君冷笑一声，“若是那虞湛出了意外，你便不急吗？”
破军星君却是浑不在意：“意外就意外，反正又不是只他一个具有破军命格。大不了，就再换一个呗！”
七杀星君气结。
破军命格的不止一个，七杀命格的当然也不止一个。可是，他在殷离歌身上已投入了太多，距离劫数开启也实在没有多久了，他便是想换，也换不了了。
一旁的贪狼星君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少说几句吧。”
杀破狼三星中属贪狼星君最为多智，七杀与破军被他整治的多了，自然就有些怯他。因而，贪狼星君一开口，两人虽心头不服，却到底还是闭了嘴。
坐在三星上首的北斗星君见这三个消停了，这才对上首的斗姆元君道：“星主，当真要将这石璿先引出来吗？”
天界三百六十位正神中，其实北极紫薇大帝才是真正的众星之主。而斗姆元君虽有众星之首的称呼，其实不过是个上古遗留的神位。在上古时期，自然该由斗姆元君统御众星。可如今已是物是人非，道祖所立的新天庭里，斗姆元君只是紫薇大帝座下掌控杀伐的星君而已。
但紫薇大帝姬伯邑考本身性情文弱，跟本约束不了众多桀骜不驯的星君们。而玉帝与王母两位六御之首又是典型的道家治理手段——无为而治。
在这两位看来，只要天纲不乱，众星有人约束，不影响人间正常运转，其余的都是小事，莫要打扰孤闭关！
因而，斗姆元君不知不觉便取代了紫薇大帝，被众星尊为星主。而紫薇大帝对此却是一笑了之，跟本不放在心上。这让其余几位帝君恨铁不成钢之余，也十分的无奈。
听见北斗星君询问，斗姆元君也颇觉无奈：“命主七杀的那位修为太低，跟本就够不成开劫的标准。尔等也知，此次大劫不单关乎凡间，更关乎天界重新封神一事。诸位究竟能不能顺利挣脱《封神榜》的束封神榜缚，成败在此一举！”
七杀星君立时点头赞同：“不错，此事万万轻乎不得！只是……”到底是自己选中的人选，想到他既定的命运，他难免有些不忍。
破军星君问道：“只是什么？”
七杀星君叹了一声：“只是他这样情深，到头来却要……这对他二人来说，也未免太过残忍！”
“哦？”破军星君眼珠子一转，促狭地笑道，“听你的口气，莫非你对星主有什么……非分之想？”最后四个字他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被坐在他旁边的贪狼星君给听到了。
“咳，咳咳……”贪狼星君正在饮茶，措不及防听到如此劲爆的话题，惊得一口茶水便呛进了气管里，不住地咳嗽。
七杀星君也被吓得不轻，赶紧看了一眼斗姆元君，见她似乎是什么也没听到，不由松了口气，低声斥道：“这岂是能胡说的？”
他声音压得低，生怕人听见，可破军星君却全然不在意。一来他知晓以斗姆元君的修为，声音再小也瞒不过她；二来斗姆元君本也不是什么气量狭窄的。因而，他故意大声说道：“我可不是胡说。那殷离歌不是命主七杀吗？石璿却是星主残魂转世。你若没那份心思，殷离歌岂会有那种心思？”
这话好有道理！一时间，室内的众多星君都忍不住转头来看七杀星君，个个皆满脸的八卦，单看他怎么圆。
七杀星君觉得心累极了！这殷离歌因生长环境的原因，就喜欢这类型的，他有什么办法？破军也太可恶了！
不过……
他暗暗一笑，转手就将破军星君也拉下了水：“如此说来，你岂不是也早已心慕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