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辜终究还是未能拦得住式微。
也是,她向来倔强,这两年自己也早就知道的,她哪是那么容易听得进去劝的人?更何况,又是事关自家至亲。
京都朝西侧的梨花巷内,火光冲天。
式微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在靠近宰相府的巷口停下了脚步。原本僵硬无一丝表情的脸上,终是出现了裂缝。
梨花巷内,只有一处人家。
乃先皇亲赐的府邸,享受着大俞几十年来的至高无上的恩泽与荣耀。
是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宰相府。
而如今,这里火光冲天,在巷口便能感受到席卷而来的热浪。式微几近崩溃,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一味麻木机械地顺着这条熟悉巷子走去,仿佛感受不到热气的吞噬。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就这样了呢?怎么会,这样了呢?
明明不久之前夙阳公主的及笄礼上还和爹爹撒娇,明明盛延帝是那么宠爱夙阳,怎么......一夕之间,全变了?
她想不通。
这其中总有一个症结在心头萦绕着,可是式微不敢承认。
前方已然是一片火海,曾经青砖红瓦的宰相府,定是已经面目全非了吧。
心下突地一阵剧痛。
“式微——”紧随而来的郅辜见得这幅景象,心下大惊,只道前方危险,不能让式微就这么进去,也顾不得许多,冲上前就将她紧紧拦腰抱住,不让她前进一分。
“放开。”昔日贪玩爱捣蛋的姑娘,此刻沉稳得可怕。
郅辜被那烟气呛得睁不开眼,手上动作却仍是毫无松动:“式微,宫中变天了,宰相府没了,原本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是夙阳拼死将你保了出来,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更不是你胡来的时候!”
“郅辜啊。”式微抬首望着被烧得好像变了形的天空,双眼被熏得通红,“自进宫起至今,我太多东西被夺走。自由、朋友、父亲......现在,我还要亲眼见着我长大的地方,陪伴我的人全部被毁灭,你叫我,如何不伤心?嗯?”
没有歇斯底里。
平静得让郅辜隐隐有些心疼。
宰相府的大门近在咫尺,可是式微看不清入口,也进不去府内,泪眼朦胧间,她依稀回忆起两年前初入宫时在门口送别自己的父亲,笑意盈盈地对自己嘱咐这嘱咐那,自己却依然因不耐烦父亲的絮叨而左顾右盼。
恍惚间,式微只觉得颈间一痛。倒下的那一刻,落入了一个温暖的,充满了兰草幽香的怀抱。
式微知道,那是郅辜。
不受控制闭上双眼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宰相府大门应声而落,掀起一阵黑尘。
承载了式微十六年时光的家,终化为灰烬。而当朝宰相府的二十年荣光,就此灰飞烟灭。
郅辜看向怀中晕倒的女子,怜爱地伸手,理了理她额间的碎发。宰相府内轰隆声不断,在不断垮塌的建筑前,郅辜轻叹一声,抱起式微,扬长而去。
京都内不通国事的人民只知道,大俞宰相串通他国,意图谋反,是全家当诛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