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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分离

小说: 豪门婚契,腹黑总裁独宠妻 作者: 邶荧鸢歌 字数:11251

  田文宇最终被判入狱,他的父亲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不久就去世了,而母亲也一病不起,被查出患上了尿毒症,为了给母亲治病,田文宇的姐姐大学毕业就匆忙嫁给了一个小买卖人,只是透析的费用很高,夫妻俩经常为了钱吵架。

  柳深鱼鼓起勇气拿着攒下的零用钱在时隔两年后回到故乡,看到的就是田文宇的家破人亡。

  “你就是柳深鱼?”

  田文宇的姐姐田文沅用一种陌生又仇恨的目光看着她,很久之后才说:“你毁了我弟弟,也毁了我的家,如果杀人不犯法,我真想一刀杀了你。”

  “求你告诉我,我能做点什么,就算是补偿?”

  柳穿鱼泣不成声,她从来没有那样恨过自己,都是因为她,田文宇再不能读大学,也不能当医生,甚至连家都要失去了。

  “滚!”

  田文沅指着门大吼,她的丈夫却说:“我岳母看病需要很多钱,你真有良心,如果想要补偿,就给我岳母拿点治病的钱吧。”

  “那需要多少钱?”

  柳深鱼觉得自己像溺水的人忽然抓到了浮木,陈凤云对她不错,每个月都会给她几百块钱零用,宋传兴手头更是宽绰,跟着他,她几乎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一个月三千块。”

  田文沅的丈夫说着,抄了账号给她,让她如果还有良心,每月定期把钱汇进来就行。

  从故乡浑浑噩噩的回来,柳深鱼又犯下了一个她回想起来觉得不可饶恕的错误,她试着去和陈凤云说田文宇家的境况,陈凤云却不屑一顾的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还没收了她的零用钱,让她以后不许再回去,更不用理会这样的人家。

  她被愤怒和绝望逼迫得无路可走,竟然把目光投到了宋传兴身上。

  或许宋传兴本来真的可以是一个好哥哥的,柳穿鱼无声的哭泣着,她其实也是没脸见他的,他对她那么好,就像一个亲哥哥一样处处关照,可她却想把他们的关系变得那么肮脏可耻。

  是的,她下决心勾引宋传兴,这是她从哪些小说、电视剧里找到惟一方法。

  幸好陈凤云远比她想象中来得精明,她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并在那个夜里,把换上又薄又透的睡衣溜进宋传兴房里的她揪了出来。

  而她也再度清楚的认识到了陈凤云的为人,或许她们真的很像吧!

  至少在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这个点上,陈凤云将她拖回屋里,什么都没说就一巴掌刮在她的脸上,然后找出行李箱收拾她的东西,连夜将她带出了宋家。

  她也确实再无颜面出现在宋传兴面前,在一家小宾馆里住了几天后,直接去大学报到,再然后,找上她的却是宁深。

  那个时候的宁深已经回国接手了富年集团的工作,商场上拼杀下来的人,眉宇间都带着锐利,他告诉她宋传兴还是被送出国留学了,因为走得匆忙,拜托他来看看她,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我表弟要继承宋家,我不希望因为什么人而影响了他的前途,在这点上,我想柳小姐应该和我有共识。”

  那晚的事宋传兴都不知道,想来宁深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也真的只是单纯的警告。

  柳深鱼想,那个时候她说了什么?

  对了,她那时等同于被陈凤云扫地出门,每个月三千元钱的医药费就好像石头一样压在她的心头,她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而宁深的出现,倒给了她一线希望。

  “我可以不影响他的前途,但我有什么好处?”

  宁深一愣,看她的眼神便连原本的温和都消失不见了。

  “你的条件?”

  “每个月给我三千块钱。”

  她硬着头皮说:“这样我就保证不打扰他,他如果联系我,我也不接电话。”

  “呵——”宁深冷笑:“你确定你自己值这么多?”

  “我是不值这些,但我想,在你心目中,宋传兴应该比这值得更多。”

  柳深鱼知道自己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咬紧牙关,顶着宁深几乎能将人冻死的冷清目光说。

  “有点意思。”

  没想到宁深却没再继续对她冷嘲热讽,只是也没给她什么喘息的时间就继续说:“不过我信不过你,这样吧,钱我可以给你,但条件换一换,你——做我的女人。”

  刚刚明明还是她占据主动好不好,怎么情况一转眼就翻天覆地了?柳深鱼讶然的看着宁深,几乎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我没有很多时间。”

  宁深却显然没有耐心等她想明白问题的关键,抬腕看了看手表,起身准备离开。

  “我答应!”柳深鱼其实明白,宋传兴并不是她可以把握的筹码,他这样匆匆的出国留学,或许是从她被赶走这件事上猜到了她想做的丑事吧!

  如果今天错过了宁深的这次机会,或许她真要为了钱沦落到更不堪的地步。

  “很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宁深点点头,仍旧没有停留的离开,倒是几天后,他的私人助理带着一份合同找到她,在她签字之后,给了她一张银行卡。

  那是她和宁深的开始,那个时候她一心想得是早点治好田文宇母亲的病,她欠他太多,能还的也就只有这么一点点。

  可是后来才发现,她想得还是太天真,那么严重的尿毒症没法通过药物或是透析治愈,除非换肾,否则既要年复一年的靠透析维持生命。

  她就想,那就快点毕业吧,有了工作能自己承担这笔费用了,她就可以离开宁深,可是没想到,医药费涨得飞快,三千块到五千块,再到如今,田文宇的姐姐开始还不愿意用她的钱,到了现在,却已经把全副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夜不知何时到来,柳深鱼瑟缩在黑暗中,只觉得心里绝望到了极点。

  日复一日的相处,让她动了不该动的心,忘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背负着什么样的过去,而去爱了不该爱的人,可是这样的她,这样不堪的她,真的配得上宁深吗?

  如果她的底细被掀出来,对宁深来说,又将意味着什么?她不敢再想,也不能再想。

  电话却在这时响了起来,是宁深专属的铃声,她扑下床,才觉得膝盖火辣辣的痛,痛得几乎不能用力,幸好充电的地方离她不远,她才咬牙走过去,指尖颤抖的在屏幕轻按,两次才将电话接通。

  “在做什么?”她咬着嘴唇发不出一点声音,倒是宁深先说了话。

  “在家呆着。”她不知道几点了,反正窗外漆黑一片,在家总是没错的。

  “听传兴说,你妈妈今天找你了,说了什么?”宁深沉吟了一会说:“我这边还有三天的行程,我已经让戴正礼去安排,尽量缩短,你就乖乖待在家里等我,知道吗?”

  “嗯!”柳深鱼应了一声,泪水无声的从眼角滑落。

  “怎么,你妈妈欺负你了?”宁深却仿佛看到了她的神情,声音越发轻柔的自耳边传来:“不要在意她说的话,要是你不愿意,也不用再去见她。不哭了!”

  “我才没哭!”她分辨。

  “嗯,你没哭,是我哭了!”宁深的心情却似不错,又逗她说了些话才说:“不要胡思乱想,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呢。你就该吃吃,该睡睡,等我回来,手里的事儿也处理差不多了,等我回来,咱们也得逛逛街买新衣服准备过新年了。”

  “上次你不是说,以后不逛街了,还是让品牌送新品目录来选吗?”

  柳深鱼笑中有泪,倚在沙发脚下,小小声的说。

  “我说过吗?我说的是不和你逛女装了,费了大力气,买回来的东西你都不看看,我心寒!但可没说不去逛男装,等我回来,该你陪我买衣服了。”

  宁深的声音也是低低的。

  “你不穿订制了?”柳深鱼提醒他,他的衣服都是每季设计师设计,手工缝制后专人送来的,商场里可买不到这样的高档货。

  “总穿一个人设计的衣服也没意思,这次允许你帮我挑几件。”

  宁深于是说:“说好了,你这几天有空可以看看时尚杂志什么的,提高一下欣赏品味。”

  “知道了,我挑的你可得穿,别嫌难看。”柳深鱼嗯了一声,絮絮的要求。

  “虽然我穿什么都好看,但你也悠着点啊!”

  宁深笑了,那边已经听到戴正礼的声音,想来一天的工作就要开始了,他才在叮嘱她早点睡觉之后,挂断了电话。

  等待的滋味一分一秒都很难捱,第二天的整个白天,柳深鱼请了假呆在家里,握着手机,却渐渐分辨不清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宁深的归来,还是一切的尘埃落定。

  不知道宁家会如何对付她,大概因为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到了宁深的母亲终于约见她的时候,她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宁深的母亲,以前也不过是听宋传兴说过,他是这位舅母带大的,言语之间,亲近也有些敬畏。

  她对这样的贵妇人没太大兴趣,等到跟了宁深,日子得过且过,就更没想过还有见她的一天。

  见面的地点是宁家大宅,上午阳光正好,茶艺师泡了醇香的乌龙茶后起身离开,宁夫人悠闲的喝着茶,好一会视线才落到她的身上。

  “听很多人提起过你,原想着深儿什么时候正式带你回来呢,却没想到这么仓促就见了面。”

  宁夫人看起来不会超过五十岁,很难想象有了宁深这么大的儿子,可见保养得非常好,当然,她也很漂亮,哪怕这样的年纪了,坐在这里,仍旧美得如盛放的牡丹,高贵大方。

  她说话的语气也并不如柳深鱼想象中的尖刻,以至于她一时无言以对。

  “我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是吗?”仔细端详了柳穿鱼一番,宁夫人才说:“本来深儿要和谁在一起,我都是没有意见的,老话怎么说的,儿大不由娘,和他拧着来,以他的性子,最后输的也肯定是我们当父母的人,既然这样,又何必呢。”

  “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柳深鱼愣了下,只听这么一段话,倒好像宁深的父母并不反对他们在一起,可如果不反对,又何必找她来呢?

  “你的情况我最近也了解了一些,别怪我调查你,深儿想和什么人在一起,即便我们不反对,心里也总得有点准备。”

  宁夫人说:“你同学的母亲病得很重,如果再不进行换肾手术,恐怕透析也维持不了了!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吗?”

  “换肾才能保命,这个我也听说了,我接受您帮助的话,条件是什么呢?”

  柳深鱼苦笑,宁深从来不过问她的钱都花去了哪里,但这样的事情,其实根本瞒不住。

  “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如果你真的爱深儿,其实我倒愿意让你当我的儿媳妇。”

  宁夫人仍旧是不紧不慢的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说:“可惜,我这个儿子在生意场上那么精明,在感情上却很糊涂,这么些年,你真正爱的还是你的那位同学吧,这也难怪,十几岁的感情是最纯粹的,不看家庭,不问前途,喜欢一个人就是单纯的喜欢,单纯的爱,何况他还为你牺牲了那么多……为了他可以留在深儿身边这么多年,也难为你了。”

  “夫人是这么想的吗?”柳深鱼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也看着自己面前茶杯里渺渺的水汽。

  “不是我这么想,而是事实如此。

  不然你们前段时间为什么分开?你都怀孕了,为什么宁可流掉孩子也不和深儿说?”

  宁夫人仍旧是柔声细语的说:“我也是女人,知道一个女人真的很爱一个男人的时候,最希望的就是能生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何况深儿年纪也不小了,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就从来没想过给他生个孩子?”

  柳深鱼霍然抬头,她怎么也没想到,宁家神通广大到连这样的事情都查得出,那个孩子是她心里的伤疤,她只想深深的藏起来,却不想会被人毫不留情的翻开,戳得鲜血淋漓。

  “这些深儿都不知道吧?宁夫人看着她,眼神仍旧平静而温和:“他也不知道,你连他的孩子都不要了,为什么忽然又会回到他的身边吧?

  你同学的母亲病情加重,需要更多的医药费用,即便你换了工作,收入翻倍增加了,仅凭你自己的力量还是负担不起,何况他的姐姐现在无所事事,也在用你的钱维持生活。

  这就是你回到深儿身边的真正原因吧?”

  柳深鱼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已经全都凝固了,她要用好大的力气才慢慢的说:“我好想真的有很多小辫子被夫人捏在手里,所以,您的决定,您还是直说吧。”

  “不是我的决定,是你的决定。”

  宁夫人淡淡的微笑:“我只是提供一个建议,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你同学的母亲这个月就可以接受换肾手术,术后我还会一次性提供一笔基金,供她以后服用抗排斥和各类营养药物。”

  “至于他的姐姐,也可以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他马上要出来了吧,以后要靠什么为生?你们自己将来开家小店怎么样?是餐饮还是超市你们可以自己选,规模虽然不能很大,但足够衣食无忧。”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柳深鱼觉得自己没办法在这栋华美的大宅里继续待下去了,虽然这里无处不精致,可是却带着厚重的压迫感,和宋家一样,让她窒息。

  “当然,你也可以不接受我的帮助,深儿明天就回来了,你们可以选择一起来面对这些事情。”宁夫人说:“宁家并不是只有我们一房,他的几个叔叔都还年富力强,这次的新闻能爆出来,据我所知,背后就有他们在推波助澜!一个大集团的决策者,有太多的绯闻总会影响他的公众形象,当然,凭他的能力,这些个危机很快就能一一化解。不过,你的事情也难免被翻检出来,作为父母,我们对你可以不否定,但也不会肯定,只会把我们所知的一切摆在深儿面前,让他自己选择,如果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你,自然,我所为你提供的这些帮助,他也一样可以帮你做到,这样也算皆大欢喜不是吗?”

  柳深鱼长久的说不出话来,她在来之前,已经把最坏的结果考虑到了,她离开宁深,从此远离他的生活,她本来就是他不该遇到的意外,这样也算是各归各位。何况如今宁家摆在她面前的条件,还超乎想象的优渥,她应该知足的,可是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好像有一把刀架在上面,硬生生要将它剜出来一样,疼得浑身发抖,疼得冷汗直冒。

  她深深的吸气,再吸气,摇摇晃晃的起身,总算还记得告辞:“在深儿回来之前,你的决定我们都接受。”

  宁夫人摇了铃,穿着制服的保姆出来送客,她听见她这样说了一句。

  只是她并没有那么长的考虑时间,她还没有走出傅家大宅,手机已经急促的响了起来,故乡的区号,她咬着牙接通了,田文沅哭天抢地的问她有没有办法筹到四十万,因为医生透露等到了合适的肾源,而田文宇的母亲昏迷了,如果不尽快手术,这次就有生命危险。

  柳深鱼握着手机站在太阳底下,想着阳光那么足,为什么却照不到她的心底?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星半点的温暖?

  或许这就是命,幸福就在不远处,可她注定就是走不完这短短的一段路。

  飞一般的沿着原路跑回去,在宁夫人向壶中注入第三次滚水的时候,她推开了客厅的大门:“安排手术吧,立刻,马上!”她大声说着,声音回荡在客厅当中。

  “可以,你呢?”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我取了必需品,下午就坐火车回去。”柳深鱼没有再迟疑。

  “我会安排人给你定票,还是机票吧!你坐我的车去取东西吧。”宁夫人说完,拿起话机,拨了号码,吩咐了几句。

  田文宇母亲的手术果然安排在了第二天,手术进行中,柳深鱼的手机几次响起,都被她轻轻按掉,再到后来,她索性关了机。

  移植手术进行得非常成功,从a城特意请来的国内最知名的教授主刀,术后并没有急性排斥反应,老人被直接被推进了无菌隔离间:“手术很成功,不过术后一周不能探视,你们家属可以先回去了,保持电话畅通,有什么事医院会第一时间和你们取得联系。”教授简单说了手术的结果,就在医院院长、副院长以及科室主任的簇拥下离开。

  田文沅呆呆的看着教授离开的背影,一时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术成功了?

  终于不用再每天每天来医院,在充满让人想要呕吐的味道的屋子里看着妈妈苦苦挣扎了?也终于能有点时间,可以为自己活着了?

  她茫茫然的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几步之外坐在塑料椅子上的柳深鱼,肩头的千斤重担、这些年将她逼成庸俗妇人的重担、她以为终将将她压垮的重担,就这么在几个小时内,轻飘飘的卸下去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居然是真的。

  柳深鱼也长久的不动、不说话,手术成功了,她却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她只知道人不能犯错,不能走错路,否则就会和她一样,兜兜转转,无论过了多少年,到最后都还是得用自己这一辈子最宝贵的东西去交换一次赎罪的机会。

  可悲的是,时至今日,她却还是不知道她欠田文宇的是不是就算是还清了,十年,她已经用尽了她的全力,她想,也就是这样了,她再拿不出任何东西了,如今所仅剩的,也只有这幅躯壳,如果还是还不清,大约也只能拿这个给他们了。

  宁深在做什么呢?坐在人来人往的手术室外,她忍不住又掏出手机来看,刚刚他接连打了那么多通电话给她,是已经回来了吧!

  然后发现她离开了,她从来都是听他的话的,他让她来,她从来不敢走,他让她等着,哪怕天上下刀子,她也会在他说的地方老老实实的等。

  这大约是她第一次不听他的话吧?他该有多生气呢?她其实挺想看看他发火的样子,以前他一板起脸她就害怕,恨不能在他面前凭空消失掉,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他发火的样子也挺可爱的,当时要是不一味的害怕、萎缩的低着头就好了,这样将来回忆起来,还能多一些念头。

  然后她又忍不住想到那个有缘无分的孩子,如果她还在该有多好。

  她这辈子就喜欢过两个人,对田文宇,是朦朦胧胧的感情,他给了她一份不可说、不敢说、不能说的喜欢,等到她终于想明白了,他已经锒铛入狱,一别就是十年。

  在这十年里,她想着要坚定的等待他,因为他给了她人生的第一份温暖,她要用一辈子来回报这份温暖。可是谁想到,只存在于记忆和想象中的喜欢,到底抵不过生活里看得到、摸得着的人,她是怎么爱上宁深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或是那个暑假里的惊鸿一瞥,或是他傲慢的说着做我的女人,又或是第一次她疼得浑身发抖眼泪横流、而他明明冷着一张脸,摆出凶神恶煞的架势,却还是停下来,无声的安抚她……太多太多的往事,回首看时,原来他们曾有过那么多的经历,这些经历一点点冲散了她心头那份朦胧的感情,也一点点温暖了她的心,可惜她太糟糕了,还是到了失去的时候才明白,她的爱,早给了身边那个霸气、有点冷、有点酷、有点不讲理的男人。

  她想,这辈子她不可能再喜欢上别的什么人了,她的感情本来就比常人淡漠,这十年,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全部,如果那个孩子还在就好了,她不会再爱任何人,却可以守着孩子过日子,可惜,老天连这样的机会也没留给她,到头来,她注定还是一个人。

  “谢谢你!”在她发呆的时候,田文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打断了她的自怨自艾,她有些诧异的抬头,一时都没能理解田文沅的意思。

  “我恨过你,特别恨,因为我弟弟那么优秀,如果他不是遇上了你,肯定会成为一名特别优秀的医生,成为我们一家人的骄傲。”

  田文沅说,“可是他偏偏就遇上了你,孽缘吧!

  出来那样的事,毁了的不仅是他的未来,也有我的,所以我特别恨你,这些年,每来一次医院,我对你的恨就更深一分。”

  “今天手术之前,我去看过我弟一次,这还是这些年里,我第一次去看他,以前我妈去的时候我从来不一起去,就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觉得我也恨他,喜欢什么人不好,偏要喜欢你那样的混混,到头来你安然无恙,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去过好日子了,他却把自己弄成这样,图什么?”

  田文沅说:“但是我妈做这么大的手术,我不能不去和他说一声,见面之前我还想着不要发火,不能发火,要好好说,可等他出现的那一刻,我却发现,除了哭,我什么也做不了。他已经长成大人了,在我对他不闻不问的十年里,然后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恨他,甚至我根本感觉不出我还恨他,只是觉得他还健健康康的活着真好。”

  柳深鱼定定的看着田文沅,这也是她十年中第一次听说田文宇的消息,开始是不知道,后来是不敢面对,再后来,她曾经鼓起勇气去过一次少管所,却被他拒之门外。

  “我说了我妈妈的病情,也说了手术的事情,当然没有说是你拿了钱还安排了这些!最后也问过他,恨你吗?”

  田文沅说到这里停了会,深吸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他好一会都没有出声,我都以为他不会说了的时候,他才说他从来没恨过你,还求我千万不要去打扰你的生活,说他做过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当时无论是谁,他都会那么做!你看,他有多傻?他居然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该有你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家,有孩子,求我不要打扰你,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二次求我,第一次是他入狱的时候,他求我照顾好父母!晚上回去我哭了很久,觉得我不是个称职的姐姐,弟弟第一次求我照顾好父母我没做到,第二次求我别打扰你,我也没有做到。”

  “你别说了,都过去了。”柳深鱼咬紧嘴唇,眼泪仍然夺眶而出,她想过田文宇会怨她恨他,却从来没想过他会宽恕她,心灵被枷锁桎梏得太久,骤然开释,她却只觉得浑身颤抖。

  “让我说完吧,”田文沅摇摇头,仍旧慢慢的说:“昨天今天我想了很多,这些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见得多了,但像你这样的人真是绝无仅有,我知道今天的手术花了很多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但我会还给你的,你不欠我们什么,我弟的路,是他自己的选择,他都不后悔不怨恨,我也没有理由怨恨你,他还有两天就能回家了,我能最后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柳深鱼其实已经猜到了,其实这些年她无数次幻想过再见到田文宇的情境,可事情真的要发生了,她却只觉得彷徨。

  “和我一起去接他吧。”

  田文沅说:“除了我妈妈,我想,他最想见的人,还是你。”

  “我想想吧。”

  柳深鱼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出医院了。

  宁夫人的私人助理已经等在车里,看见柳深鱼上车,他才轻声含蓄的提醒道:“宁总已经回来了,他大约正在等候您的消息。”

  “知道了!”柳深鱼机械的点点头,她原本想过给傅正荣打个电话道别的,可是手指按在开机键上很久,都没能鼓起这份勇气。

  最终,她还是把昨天夜里写好的短信发了出去,虽然开机只是短短的几十秒,大堆的短信还是蜂拥而至,不过她没有勇气看任何一条,等到自己的信息发送成功,就连忙再度关机。

  宁夫人的安排是非常周到的,知道她即便回到故乡也是无处容身,还嘱咐助理为她租下了一处精装修的小公寓,虽然是有三十多平,但设施齐全。

  柳深鱼是在凌晨忍不住再次打开手机的,四下里黑漆漆一片,只有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芒,她一条一条的打开已收到的短信,有宋传兴发来的,问她为什么关机,去了哪里,而更多的则是宁深的。

  第一条言简意赅:“让人去接你了,来机场接机。”

  第二条是:“人呢?为什么关机?”

  后面则是许多条,让她速回电话,回电话,问她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最后一条大约是收到她的短信之后的回复,仍旧是短短一行字,他说:“你怎么敢?我不会原谅你!”

  是呀,她怎么敢,怎么敢对他说,她这些年在他的身边就是因为她爱的人需要钱而他有钱;怎么敢对他说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哪怕一天;怎么敢对他说再次回到他的身边她还是为了钱;又怎么敢对他说,如今她不需要他的钱了,于是也不需要他这个人了……她怎么敢?

  可是她还是说了,流尽一夜的泪,一字一句的打出来,删掉,再打出来,最后发出去,当成她的告别。

  这世上不是每段爱情都能刻骨铭心,也不是每段爱情都能开花结果,她幸运的遇到了刻骨铭心的爱情,却不幸的必须要割舍,她其实最想说的是,如果有来生,她希望能早早的遇上他,没有丑陋的过去,没有无望的现实,就只是她和他,能够单纯的相爱,不猜疑不试探的相处,然后慢慢的相守直到白头。

  我无性怀孕,一个风水师说……

  我为什么还要爱你呢?

  海已经漫上来了

  漫过我生命的沙滩

  而又退得那样急

  把青春一卷而去

  把青春一卷而去

  洒下满天的星斗

  山依旧树依旧

  我脚下已不是昨日的水流

  风清云淡

  野百合散开在黄昏的山巅

  有谁在月光下变成桂树

  可以逃过夜夜的思念

  十一年,柳深鱼与田文宇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并没有发生在少管所门前,而是元旦过后,在小城的一家西餐厅里。

  两个人都没有点吃的,只叫了热热的柠檬茶,然后默默隔桌打量彼此。

  时光似乎并没有在田文宇的脸上留下什么深刻的痕迹,他留着很短很短的平头,眼神依旧清透平和,这样安静的坐着,好像一下从柳深鱼记忆中的清隽少年变成了如今五官深邃的俊秀青年。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打破沉默的也是田文宇,他的手指轻轻转动着眼前的杯子,视线长久的停留在柳深鱼的脸上。

  “挺好的!”柳深鱼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也问问他过得怎么样?可是他能过得怎么样?或是说说她居然考上了大学?可大学一定是他心里的痛吧,于是,这十一年里想对他说的千言万语,到最后也只剩下了这三个字。

  “呵呵——”

  田文宇倒是笑了,喝了口柠檬茶才说:“我问的是有点多余,你应该过得不错,听我姐说,我妈这次手术,多亏了你帮忙,那些钱,我们会尽可能快的还给你的。”

  “不用的!”柳深鱼一愣,田文沅也说会还给她,可她并没有当真,没想到田文宇也会这么说:“不用……”

  “用的!”田文宇却打断了她,坚持的说:“昨天晚上我姐和我说了很多,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你不欠我什么,如果一切重来,当时面对那种情况,即便你不是我认识的人,我也会那么做的,所以你真的不欠我什么,这些年你为我做的这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你不用还,即便你说无论是谁你都会救,但这改变不了你救的人是我这个事实。”

  柳深鱼苦笑,她没想到再见田文宇,他们所能说的居然只是钱:“我能做的也只是这些,抵不了你失去的那些,但也是我能做的全部,你就当我自私吧!这样我的良心才能好过一点,一辈子那么长,背负着亏欠很痛苦,这十年我一天也不能心安,求你了,让我下一个十年,能安安稳稳吧!”

  田文宇长久无语,最后只余一声叹息。

  彻底远离宁深的生活,平静却空洞,柳深鱼并没有在故乡久留,田文宇的母亲转入普通病房后,一个清早,她就独自去了火车站,宁夫人本来另给了她一笔钱用作田文宇母亲今后定期服用抗排斥药物的费用,不过田文宇和田文沅都坚拒了,柳深鱼也不好勉强,她离开a城自然也失业了,加上并没有存款,这笔钱,她决定暂时借用,直到她在新的地方安顿下来。

  她的火车票,目的地是南方一座古城,迷恋武侠小说的时候,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去那里看看,看看男主角生活过的地方,到底有怎样的诗情画意。

  一月份,还是北方一年中最冷最萧瑟的时节,古城虽然也弥漫着湿冷之意,但随处可见的小桥流水,巧夺匠心的私家园林,当地人软糯的方言,还是让柳深鱼的心情渐渐平复。

  几天之后,她租下了一间枕河的小小一室房间,每天上午出去找寻合适的工作,下午就在古城里慢慢走,慢慢看,惟有夜里的时光最难打发,她这段时间仍旧有些嗜睡。

  可是这房间空调坏掉还没修理,再好的睡眠也抵不过感觉上永远又凉又潮湿的被褥,她常常会梦到宁深就睡在身边,那种感觉很真实,真实到她似乎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只是每每她忍不住依靠过去时,梦就瞬间碎裂开来,留给她的只有说不出的酸涩感觉。

  实在睡不着的深夜,她就拿出手机,原来的手机卡早被取了出来,不过她已经将很多短信都复制在了手机里,这个时候一条一条的翻看。

  “柳深鱼,告诉我你在哪儿?”

  “为什么关机,不是说好了等我吗?”

  “你在哪儿?”

  “你这个骗子,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回电话,你到底在哪儿?”

  “柳深鱼,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给我回电话!”

  “柳深鱼,这个惊喜我不喜欢,告诉我你在哪儿?”

  “柳深鱼,我到家了,你在哪儿?”

  ……

  每一条都更比上一条来得急切,她都能想象到他发这些信息时的神情,肯定皱着眉头,烦躁不安。

  可是他一定不知道,她会在以后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深夜,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看这些短信,幻想着有个人在等她回家,尽管从小到大,她几乎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家。

  日子就是这样的,高兴也是一天,痛苦也是一天,于是转眼间,农历的春节也很快到了眼前。

  江南古城的风俗与柳深鱼出生和长大的北方城市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但无论有多少不同,团圆的氛围总是不变的。

  房东在沿海城市工作的儿子带着媳妇和一个将满两岁的小男孩在小年过后到了家,古朴的民居里立时就精神焕发。

  男孩说话晚,吐字也不太清楚,不过不知为什么和柳深鱼非常的投缘,每天早晨起来就抱着遥控汽车或是皮球来敲她的房门,糯糯的叫着

  “姨——”,然后在柳深鱼开门后朝她腼腆的笑笑,拉着她的手指让她看他的车车和球球。

  “不好意思,这孩子总来打扰你。”

  男孩的妈妈追在身后,看见柳深鱼蹲下来陪着孩子玩,会不好意的笑笑,然后也和她聊聊家常,无外乎是问她是哪里人,过年不回家去吗,再说说孩子成长的趣事。

  “我和老公是在工作的时候认识的。”

  大约是因为家里其他人都出去为过年采购食材了,男孩妈妈比较无聊,不知不觉就说起了自己的经历:“他高高帅帅的,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我觉得自己太平凡了,喜欢也不敢说。

  后来有一次单位很多同事一起出去玩,有人开玩笑问我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我就说,得知冷知热呀,平时能陪我逛街,我生病了,无论外面天气怎么样,都会给我送药。”

  “就这么一句玩笑话,谁知道回去没几天我还真的感冒了,发高烧一个人请了假却没力气上医院,就躺在床上掉眼泪!再然后他就忽然来了,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下很大的雨,他背我去医院,也拦不到出租车,他就顶着雨走,伞都撑在我头顶。”

  “你真是很幸运,遇到对你这么好的人。”把手里的车推回到小男孩面前,柳深鱼不无羡慕的说。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男孩妈妈笑了:“等我病好之后,他就拉着我去逛街,我记得我们买得第一件东西就是情侣t恤。”

  刚说到这里,就听到楼下门铃在响:“今天回来得好快呀,我去接一下,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这小调皮鬼。”

  说完,脚步轻盈,跑着下楼了。

  “妈妈——”小男孩直起身看了看妈妈的背影,有些不解的叫了一声,想追过去,但看到柳深鱼在对他拍手,又高兴的蹲下把车推回来。

  大门打开之后,好半天却没有传来房东一家熟悉的说笑声,柳深鱼多少觉得有些奇怪,便牵了小男孩的手到楼梯口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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