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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红尘阁

小说: 朱颜镜花辞 作者: 沈明幽 字数:3181

  幽冥血海深不可测,而在血海更深处,耸立着一座宝塔,高一千三百丈,共四十九层塔楼,牌匾上剑气纵横,却是用剑代笔,写出了“红尘阁”三个字。

  披着赤色长袍,满头白发的男子正漫步其中。跟在他身后的,却是个扎着小辫,、不过垂髫之龄的女童。眼神天真,亦步亦趋跟着眼前的人。

  阁楼每一层都有着层叠密集的货架,交错纵横,每一个柜子都高不可测。从上而下,几乎将这里分割成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是什么?”面若桃花的男子随手一指,考问道。

  空荡荡的柜台上便露出了一个紫檀木盒子。,女童不过看了一眼,便胸有成竹道,“教主,那是泰山府君的镜子。若执镜可照幽冥鬼魂,法力足够深厚,就能让人死而复生。”

  冥河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冥河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作为他悉心培养出来的女史,紫幽显然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小小年纪,就已经记住了红尘阁中多数的宝物器皿,对于冥河教主而言,他收集这些法宝的癖好实在太强,年复一年,这座阁楼中堆积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多到,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记不清了。

  自从有了紫幽之后,这个小小的孩子便已经能和这些器灵沟通,为他打理这座庞大的阁楼。

  紫幽的本体,原本是一颗清净琉璃珠。这是冥河教主最得意的收藏,时时刻刻都握在手中,百年后,这颗灵珠却有了自己的意识。,冥河觉得有趣,便干脆将它养育了出起来。又是百年,这个虽然沉静却也贴心的孩子,已经幻化出了躯体,陪伴在冥河身侧。

  紫幽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离开血海,那是她五百岁的时候,冥河教主的幽冥深处,忽然迎来了远客。那是一个骑着青牛的老者,倒骑在牛背上,踏着祥云而来。

  “这个孩子,若是留在你这里,可是浪费了。”老人面色祥和,手中持着一卷经书,在与老祖畅谈三日之后,忽然将目光转向了紫幽。

  “你这老道,往日也就罢了,今时今日,竟然连我的女官都要带走么?”冥河教主嗤笑道,“莫不是你兜率宫那两个看火的道童下凡历劫去了,你倒想哄了我的人去给你看丹炉么?”

  “我与你自鸿蒙时就已相识,怎会要你身边侍女?。”老者摇了摇头,并不计较这样的玩笑话,“这个孩子天赋异禀,若能拜入我门下,前途不可限量,你何必阻挠。”

  冥河长袖一挥,冷了脸,“真是荒谬,释迦欺我血海,你们一个个就不把我看在眼里了?我身边的人,跟着你前途无可限量,难道跟着我,便没个出路!”

  或许是因为千万年相交太过熟稔,太上天尊并没有动怒,只是乐呵呵笑道:“老友何必置气,这样吧,这个孩子我且带去三百年。三百年后,我再将她送回。”

  “好,就以三百年为期,我也想知道,我和你之间教出来的徒弟,到底谁更胜一筹。”冥河果然不愿服输,伸手示意紫幽对方到自己跟前来,“紫幽,你去九天界跟着他学一身道术回来。在上天界不要怕,有老祖为你撑腰,记得了么?”

  紫幽一怔,但是看着慈眉善目的老者,却也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教主不是这样轻易会被激怒的人,不过是顺水推舟,想要成全自己罢了。她笨拙的行了一礼她笨拙地行了一礼,“见过天尊。”

  紫幽第一次来到天界的时候,祥云四起,仙鹤展翅。那是九十九重天界,凡人轻易不得入内。她也是第一个从幽冥血海之下踏足此地之人,一时间众人侧目。只有跟在天尊身边的道士神色如常,领着她进入自己的宫殿。

  “子言,这便是你的小师妹了,日后在兜率宫中,你要好好照拂她。”天尊笑着将身边的幼女牵了出来,对他一道袍男子嘱咐道。

  子言抬起头,看见那个穿着白衣的小女孩也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冷如霜雪,浑然不似孩童。九天之上议论纷纷,这个孩子,原本是阿修罗教主冥河的婢女,却被天尊带上了九重天。

  阿修罗性格乖张,亦正亦邪,这个孩子眼里,也有着桀骜和锐利。然而子言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块方糖递给对方从怀中掏出一块方糖递给她。

  “小师妹,你随我来。”他笑声清且浅,宽大的青色道袍伸过来,握住了女童的手。

  珠帘低垂,庭院深深,一切都流于云雾之中。

  九十九重天外冷若冰霜,四季繁花且开且落,她日夜聆听天尊说法,那样的岁月似水中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看似浩大,却终究会平静下来,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紫幽,怎么总见你闷闷不乐,上清界不好么。”?”青衣的男子抱着梧桐伏羲琴坐在她身边,忽地道。

  不好么,?当然也没什么不好。上清天宫无忧无虑,她的法力进益甚大,明心见性,这双眼睛,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可是见得越多,便越觉得困惑。

  天尊说的那些,她都能背诵下来。可是那些句子背后的含义,又是什么呢?

  “师兄,什么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天尊曾经说过,道法慈悲,一视同仁。”

  她读不懂这些艰深晦涩的语句,就算道法再强,但心中却依旧迷惑。站在身边的男子神色一怔,天地不仁么?他温和的地笑了起来,“这些东西,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紫幽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或许师兄说得对,以后自然也就慢慢明白了。

  天界的三百年时光,漫长却也短暂。等到羲和驾驶着金乌巡天之前,天尊就关闭了兜率宫。出来送紫幽的,只有子言一人。他带领着女子穿行于天宫之中,就像是三百年前她初入九天,他也是这样领着这个孩子游览天宫。

  “这块玉佩,一直是我贴身之物。你既然要回幽冥,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你便带着它去吧。”子言解下腰畔悬挂着的玉佩递了过去,上好的羊脂玉,镂刻着阴阳鱼纹路,触手温润。

  “这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下。”紫幽却摇了摇头,她记得这块玉佩。子言少年得道,这块玉佩从人间便跟着他。如今只怕已有千年之久,这样的东西,她如何能要?。

  仿佛知道女子在想什么,子言笑了笑:,“无妨,你先拿着便是。你要回到幽冥血海,我也该是时候下凡历劫了。”

  紫幽蓦地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千年一劫,即便是修炼成仙,也一样难逃天地因果。子言师兄的劫期,原来也已经到了。她终于颔首,珍而重之地将玉佩收了下来。

  “我听天尊说过,下凡历劫,本为锤炼本心,上体天道。师兄的劫难将满,这是最后一关了。相信师兄必然可以克服魔障,重回天界。”她诚心说道,三百年来,子言是唯一照拂过她的人。

  这三百年相伴,她跟着天尊学习道法。,而但却是眼前的人,则教她练琴,、习字、酿酒……百年的记忆转瞬即逝,他们曾并肩在漫步在云海之中,看过花神们于杏林之中翩翩起舞,也曾在瑶池会上喝得酩酊大醉,一幕幕如清风过耳,让白衣的少女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但愿如此,紫幽。”子言克制着自己眼中的情绪,低声道:,“百年之后,我也希望瑶池会上,我们会有重逢的那一日。”

  她的法力日渐强大,日后冥河教主闭关,她必然会从血海之中悟道而出。一念至此,他的眼中也有了暖暖的笑意。紫幽彼时并不能明白对方话语中的深意,深深行了一礼,便坐着天尊的青牛回到了幽冥。

  三百年也不过是一瞬而已,黄泉之中一切未变。,只是阿修罗于与地府的关系却不再那么水火不容。教主闭关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斩去了心中的执着妄念,再进一步,从此便是化身与于血海之中,不生不灭。

  紫幽为他清理红尘阁中的珍宝,每一方锦盒里都藏着强大的法器。但就像是明珠蒙尘,美人老去,谁也不知道这些法器的故事。它们的主人到底是谁,它们又曾经经历过什么?

  只有看管着这些法宝的紫幽,空荡荡的红尘阁中空无一人,她静静凝望着这些器灵在半空中盘旋,一坐便是一夜。彼岸的曼珠沙华开了又落,伴随着着那些器灵的窃窃私语声,成为她闲暇时光历唯一的消遣。

  百年之后,紫幽忽然在红尘阁深深的帘幕后惊醒。

  这一场入定长达十年之久,她的眼睛足以看遍红尘三界。然而却在那一瞬陡然被惊醒,她低下头,看见身边的那枚玉佩染上了丝丝血色。她紧握着手中的阴阳鱼羊脂玉,原本温润的玉佩,此刻却在手中滚烫如火。

  三日之后,紫幽在黄泉岸边看见了子言。从前仙风道骨的男子,如今却被锁妖链打穿了琵琶骨,困在地火台下受烈火煎熬之苦。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被打入黄泉地府!”紫幽难以置信,身边看守的鬼差看见她,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想来是不愿得罪冥河身边的侍女,都装作不曾看见,纷纷转开了目光。

  只有白衣胜雪的男子抬起头来,眼中的笑意依然宛如当年,“紫幽,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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