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山的那边有什么啊！”
曲折盘旋的山路之上，一大一小两个道士行走在山巅。
云雾缥缈，灵秀苍翠，三两只飞鸟从川泽之中掠起，落在开满桃花的枝头。
这一大一小一胖一瘦的道士不知走了多久，两者脚下的草鞋皆是磨穿了洞。
小道士手中握着一串刚摘下的野果，只见他面庞粉红，唇齿洁白，整个人宛如一个陶瓷娃娃一般，身上的衣服一尘不染，干净的像个女孩子。
野果之上泛起红润的光泽，甚至还沾着些露水，显然刚从树枝上摘下。
行走在前面的道士手中原也有一串野果，不过早就被他啃了个干净。
他转过身，全身的肥肉也跟着转了过来，意犹未尽的看着小道士手中的野果。
这道士的样貌，这时才是被看了个清楚。
铮亮的脑门上有着两颗细细的眼珠子，永远放着不知疲惫的精光，这眼睛有几分精明，又有几分天真，到不像是四五十岁的道士，活像刚进门的弟子。
蓬头垢面，两鬓虽然已经斑白，但身上乌七八黑，破旧的道袍不知加了多少的补丁，上面沾满油渍。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老道士身边，竟有着那瓷娃娃一般的小道士。
老道士笑了起来，他一笑起来，仿佛年轻了数十岁，眼睛里满是童真：
“你把果子给师傅吃一颗，师傅就告诉你怎么样？”
小道士拽着果子的手朝后缩了缩，乌黑的大眼珠子里满是警惕。
“臭老头！又想骗我的果子吃！”
“你看，山那边竟有这么大的魔兽！”
老道士猛然惊呼一声，脸上的肥肉宛如弓弦一般紧绷起来，微眯着的眼睛之中露出惊恐之色。
“哪里！在哪里？！”
小道士小脸之上露出害怕的表情，朝着老道士的怀里缩了缩，一脸紧张的看着远山。
“嘿嘿！上当了！”
老道士脸上浮现一抹狡猾的笑容，那小道士手中的野果，不知何时到了他的手中。
野果在空气中散发诱人的光泽，其上的露珠晶莹透亮。
老道士速度迅捷飞快，还不等那小道士反应过来，吧嗒吧嗒嘴，一串野果便只剩下零星的枝叶在上面。
等到小道士回过身来，扑闪的眼睛疑惑的看着手中只剩下树叶的枝丫，粉嫩的小嘴逐渐瘪了下来，那大眼之中，已然看得到泪光浮现。
“那魔兽什么都不抢，竟然将你小子手上的野果抢了去！”
老道士故作忿忿之色，脸上的肥肉皱起，不过转而又嘿嘿一笑，微眯的眼神之中浮现出一抹精光。
“好在为师刚刚从他手中抢下一颗！”
一颗通红的果子立刻出现在老道士的手中，在空气中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小道士泪珠已到眼眶边上，委屈巴巴的样子着实可怜，此时见到那果子，竟是两眼泛光，口水不知什么时候从嘴边流了下来。
“啊哈哈哈！！我们家小叶子还真是个小馋鬼！”
老道士被小道士的讨喜的模样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将手中的果子递了过去，一把将小道士驼到了肩上。
山路曲折，这师徒二人就这样一直走着，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究竟要到何处去。
“师傅，我渴！”
寒冬腊月里，这二人亦是在山间奔走，山下的河流结冰，老道士便跑到泉眼之处凿开冰层取水。
将火焰升起之后，水煮到温热，吹了一口，给小道士喝下。
“师傅，我想吃糖葫芦！”
暮秋之际，山上再难有野果。
老道士没有糖葫芦，也变不出来，只得笑着把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野果串做一串，蜇了满头的包找来蜂蜜裹了上去，喂到了小道士口中。
“师傅，我走不动了，我肚子饿。”
山间的路途遥远，常常断粮，有时师徒二人走上一天一夜没有一点东西吃，但凡找到一颗果子，老道士都小心的先尝一口，确认没有毒之后，再拿给小道士。
他对小道士可谓算是宠溺，但凡小道士说出来的事物，老道士总能变着法子的给他弄来。
他很开心也很满足，好像只要小道士快乐了，双鬓斑白的他也能快乐的像孩子一样。
不知走了多久，是几个月还是几年，老道士和小道士来到了一座古庙之前。
古庙残破不堪，但好在香火没断。
神砻之中供着一尊佛像，乃是笑佛，那笑佛憨态可掬，除了秃头以外，简直和老道士一模一样。
“师傅师傅，他们怎么将你供了起来！”
小道士从老道士背后的背箩中探出头来，抓住老道士的耳朵，哈哈笑道。
老道士佯怒道：“小兔崽子，你再不放开，师傅我就把你丢在这里不管你了！”
“师傅不会丢下我的，我不在了，谁给师傅说话啊！”
小道士眼睛之中满是天真精灵，大眼珠子乌黑发亮。
老道士哈哈笑了起来，不过这笑容不同往日，竟是带着些凄苦落寞。
他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座残破的古庙，眼神之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
庙旁的桃花开的正盛，一簇一簇，飘出醉人的香气。
他似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踏了进去。
庙里面没有其他人，唯有一个秃头的和尚，那样貌看上去，和这老道士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比起老道士来说明显瘦了很多。
他盘腿而坐，口中颂着地藏经，并没有看来人一眼。
老道士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止住了，眼神之中满是愧疚。
小孩子察言观色本就厉害，再加上他本就惧怕生人，所以只敢躲在那背箩之中，一双大眼睛不断地在古庙之中扫视。
“师兄！”
良久之后，老道士发话了，短短二字，满是苦涩。
那和尚依旧在诵经，并没有转过身来看老道士一眼。
“你本不该再出现在这里。”
天边夕阳西沉，等到暮色将整片大地染得昏黄之时，和尚慢慢地起身，双眼如炬，瞪了眼前的老道士一眼。
老道士低下了头，平日间那双灵动活泼的双眼此刻充满了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