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是只因我一个人，那也是因我而起。我不甘心。”
她第一次回过头，望向无常服男子：“我知道你有神通，必定不是普通鬼差，我只求你一件事，我想重活一次。”
她动了动嘴唇，突然膝盖重重跪在地上。
生前，她这双膝除了天家，再未有人让人跪过，如今第一次跪在了他的面前。
“我知道错了。”她低下头，深深地匍匐在地，若是魂能流泪，恐怕清泪已砸下地面。
无常服男子望着她的举动，面容冷漠，无动于衷：“你生前不跪天地，不跪父上，不跪列祖，不跪亲眷，死后却来跪我？”
“我知道错了。”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前所未有的脆弱如潮水般涌上，令她像是溺水窒息般的痛苦。
“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生前残忍冷酷，死后却忽然害怕起修罗地狱的惩罚来，便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求我放他一马。”
“不，我不求这个。”她抬起头，那双美得惊人的眸子里升起了一种疯狂的决绝来，“如果你能答应我这个请求……”
她一字一句的，吐出了令人震惊的话：“我愿意死后，永坠阿鼻地狱，再无轮回。”
无常服男子望着她，沉默良久，随后缓缓道：“你不知道自己正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她斩钉截铁地道：“我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也绝不后悔自己的承诺！”
“求你。”她跪行向前，抓住无常服男子的下袍，纤细的脖颈后仰，那张美得惊人的容颜脆弱至极，宛如即将死去的秋蝉，发出的声音颤抖得仿佛哭鸣：“我求你。”
无常服男子陷入沉默，许久之后，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破旧的簿子，垂下眼帘淡淡地道，“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
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支朱砂笔，那笔漆黑细长，仿佛是烟雾凝结而成，笔尖在簿子上轻轻划了几道，刹那间，四周的景象如宣纸被洇了墨般，缓缓融化在了无尽的黑色之中。
她感觉自己的魂魄发生了什么改变，不由得闭上了双眼，那一瞬间，生前种种过往如跑马灯般一幕幕快速闪过她的眼前。
生前的那些恶名，有真的，也有假的，但她的的确确是个双手沾满无辜人鲜血的刽子手无疑。
说来奇怪，生前的她，就仿佛兽类一般，毫无人性，但凭直觉喜好行事，就如幼童喜爱撕扯虫蚁那样，天真残血，不分黑白，不知善恶。
可死后，她却仿佛被打通了灵性，刹那间竟懵懵懂懂明白了起来，知道自己生前做错了事情，也杀错了人，虽然仍不明白人性为何，可这瞬间，她却仿佛活得有些像个人了。
那些族人倒在血泊中的尸首，就如同烙印一样，刻在她的双眼里，刻在她的心里，仿佛要跟着她永生永世，让她终日惶惶，痛彻心扉，深刻到哪怕喝下孟婆汤，都似乎无法消除。
无常服男子以为她是疯了，才选择永坠阿鼻地狱，可他不知道的是，若她不去挽救这一切，那她与坠入地狱没有两样，而且更甚。
因为她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脑中的走马灯闪至最后一幕，她倒在地上，身首异处。萧府的那块牌匾，重重落下，在地上砸成了两半。
地上的头颅紧闭双眼，两行清泪自眼角缓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