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与鬼共情
兴奋，慢慢怀揣着对即将发生的事抑制不住的期待，这就是顾朝歌此刻感受到的情感。
两边的风景在快速后退，她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而这个人正在轻快地奔跑。
梧桐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响，她确信自己仍旧在N大校园里，路两旁的树同现在一样，并排形成一大片阴影，只是行色匆匆的同学，似乎穿的有些复古。
直到跑到一个熟悉的地点，主楼门前，顾朝歌终于确定了，这是二十多年前的N大。
那时主楼还没有重新装修，表面砌的是红砖，因为N大的前身是德国人资助创建的，整体还保留着明显的德式风格。
视线随着这具身体的主人移动，玻璃门上映出了她的倒影，一个熟悉的面容，梁湾湾。
梁湾湾手上拿着一本棕色牛皮手账，她一边上楼一边掏出手机，从之前收到的众多消息里找到一条点开。
“九点在主楼天台，咱们见面商量一下给她的惊喜。”
顾朝歌透过梁湾湾的眼睛看到这条消息的内容，但发件人的备注那一块屏幕刚好坏了，漏出来的只有一个撇折的笔画。
梁湾湾抬手看了看表，表上显示离九点还差五分钟，八点四十五刚下选修课，走廊里有不少学生，她一路逆流而上，而越来越少，当她到达最顶层的时候，走廊的大灯刚好关掉。
因为共情顾朝歌感受到了她内心隐隐冒出来一丝不安，但很快被那个惊喜压制，一个人开了门走上天台。
叮铃铃，叮铃铃，云起追进主楼的同时，下课铃声响起了。
来时已经锁了门的主楼，现在突然人头涌动，不断从教室里涌出来背着书包刚下课的学生，顾朝歌的身影一下子被淹没在了人流中。
这些幻想都是用来阻挡他的脚步的，云起不打算多花功夫在这上面，他一个劲儿地拨开人群往前追，但显然鬼物不想让他如愿。
刚从一堆学生中解脱，就会有被迫扎入另一堆书包里，他们每个人都好像有意识一般，挡在他前面。
云起只好定下神，引出一段咒术破除幻阵。
甫一施完，周围挤挤攮攮的人一下子全部消失，天花板上的灯也随之熄灭。
但走不到半层，喧哗声又一次从各面八方传来，刚刚破除的幻术立刻紧接着又出现，这次比刚才来的更加凶猛。
之前那些学生都还是正常表情，似乎和平时下了课急着回寝室没有区别，但现在他们的脸都变得煞白，挂着凶狠的表情，只要靠近云起喉咙里甚至会发出嘶吼声。
这时云起已经快接近顶层了，突然一个已经经过他旁边的男同学转身，脖子在那一瞬间伸长，他的个子原本比云起矮不少，但伸长后脑袋高了一个头的距离还不止，从上而下，嘴巴从两边裂开，最终整张脸只剩下一个血盆大口，张着嘴要吞下对方的脑袋。
云起不耐烦地挥出一道灵气，那颗脑袋就被钉在了天花板上，即便如此仍旧和被拉的细长的脖子紧紧相连。
生出一个变故后，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发生变化，他们无一例外目标都是要杀死云起。
一个还好对付，一群就有些棘手了，云起被团团围住，虽然这些鬼学生奈何不了他，但他同样也不能突破他们的包围圈。
每当他找到一个突破口，预备冲出去时，就会有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拦路。
这些被砍掉的残肢一落地就立刻消失，只有无数鬼学生前仆后继地涌上来。
云起一直在找出口，他周身有一层薄薄的流动的膜，从鬼学生口中流下的涎水和断肢处溅出来的污血都被这层膜吸收，没有一滴落到他身上。
僵持不下之时，云起像是忍不住了，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直直对准上楼的方向，这股冲击掀翻了周围最近一圈的鬼物。
但他们层出不穷，剩下的所有鬼学生都挡在了楼梯口，没有意识也没有疼痛，唯一知道的就是要挡住他的路。
就在几乎全部鬼物聚集到前方时，云起突然反手扔出一张火灵符，飞过好几层鬼学生，直冲着最外层一个戴着口罩的人而去。
就在火灵符剧烈燃烧的同时，那个被攻击的学生脸上的黑色口罩变成两缕发丝挡在前面，火打在头发上发出一阵焦臭味。
“站那么远干嘛，有本事过来打啊。”
那正是变成恶鬼的梁湾湾，她控制着所有幻象，藏身于鬼学生之中，还是被云起发现了。
云起还欲再来一击时，一切都消失了。
难道这就怕了？他腹诽这女鬼不知又在玩什么花样，还是尽快找到顾朝歌为上。
在顶层的楼道口，摆着一张课桌，老旧的木质课桌和周围装潢显然不是一个年代的。
课桌上立着一张照片，准确地说，应该是立着一张遗照。
云起在S市梁湾湾家见过这张遗照，翻个面收在她母亲的抽屉里。
S市的那张照片里，梁湾湾颔首微笑，头发烫着时髦的外翻，是一个活泼青春的少女，而这张照片里，她仍旧咧着嘴笑，但眼神里却透着满满的邪气。
随着云起的接近，照片里的人笑的越来越开，从只露四颗牙齿，到十二颗牙齿占满半张脸。
突然半个身子从照片里钻出来，直直攻向云起的面门。
云起今日本就没打算进来，更不想和恶鬼正面交锋，手上除了招魂所需的用品，就没带什么有用的武器，这也是他刚才为何没有即刻脱身的原因。
恶鬼来势汹汹，云起飞出几道符都被一一化解，他只得暂避锋芒，他的目标不是收伏恶鬼而是找到顾朝歌。
留下几团火焰暂时拖住梁湾湾后，云起立刻奔向另一头的楼梯，借着这个时机进入天台。
顾朝歌果然站在这里，她背对着云起，落脚的地方离边缘不过三四步的距离，伸腿就会掉下去。
云起知她定是被女鬼夺了魂，苦于身上没有清心符，无法快速将那女鬼逼出去。
正在他犹豫该如何做才能不伤害到顾朝歌时，顾朝歌慢慢转过了身。
她脸上保持着和遗照里梁湾湾角度相同的笑容，眼睛里没有半分往日理智的神色，棕色的瞳仁隐隐泛红。
“为什么不动手了？”
“顾朝歌”开口说话了，但从她嘴里发出的却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警告你立刻从她身体里滚出去，否则就不只是刚才不痛不痒的几下子了。”云起威胁道。
“哦？”她脸上露出邪气，这是顾朝歌从未展现过的样子，抬眸之间流露出蛇蝎为心的阴毒，配上她的脸，却有怪异的和谐感。
“那就看看是你的符咒快，还是我跳下去的动作快。”
“你敢对她动手，我绝不会放过你。”
“是吗？”
只见“顾朝歌”拿出一把裁纸刀，一格一格地将刀片滑出来，她抬头望了云起一眼，几乎是瞬间就握住刀往脖子上捅。
顾朝歌跟着这具身体在天台上站了一会儿，接着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她背对着门没等她回头就被一把从顶楼推了下去。
最后一刻，她听见那个人在她的耳边轻轻说：“抱歉，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染血的身体躺在地上，楼上的那个人，手中拿着一张纸和她的手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只觉得浑身碎成了无数块，这种疼痛是她在稻城上经历的数十倍，不知过了多久，一天两天，或者因为剧痛其实只过去了几个小时，总之她看到有个模糊的人影，手中拿着一把钉子，那人影拿出一颗钉子，即将钉如她的身体。
口腔中突然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眼前的人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云起的脸。
云起只能选择最原始但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将女鬼逼出去，那就是舌尖血。
她还没有恢复知觉，但云起近在咫尺的脸和粗重的呼吸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们正在接吻。
云起温润炙热的唇紧紧压迫着她的，双手都扶着她的肩膀，顾朝歌瞪大了眼睛，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从云起湿润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惊慌失措的脸，才后知后觉地又闭上眼睛。
知觉正在慢慢恢复，最明显的就是她感觉到了云起轻轻扣开她的牙关，舌尖辗转厮磨地找寻找出口，惊慌而又流连，胸口渐渐发热，顾朝歌第一次知道原来舌尖血的味道可以是甜的。
顾朝歌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时，云起结束了这个吻，他搂住顾朝歌往旁边跃去，在两人刚才站的地方，拔地而起一只锋利的鬼爪。
不等她缓过来，云起就把她推到身后，飞出一连串符纸，吐出一口舌尖血在上面，梁湾湾被符纸打中，身体开始一块块出现斑驳，脸上的皮肤成片地往下掉，骨头混着血肉往下淌血。
“竟然是铸阴钉。”
梁湾湾的四肢上各有一个大血洞，从伤口处往外冒黑气，最严重的就是额头正中心眉心处，被钉的痕迹最明显，显然这颗钉子最长最粗。
天上的月亮被遮的严严实实，她贴在地面上，四肢开始不断变大，胀大到正常人的两倍，以极快的速度爬过去。
云起始料未及，被施以铸阴钉的鬼物会因为怨气的积累而更强大，二十多年的杀戮已经让梁湾湾成为了一只阴间厉鬼，她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云起的想象。
四肢变得粗重但速度丝毫没有减弱，云起只来得及堪堪躲过她的攻击。
在挡住梁湾湾一只利爪后，他瞥见另一只抓向顾朝歌。
云起迅速转身格挡，岂料正中女鬼下怀，她从四肢的血洞里又伸出两只手，将他们从高楼推了下去，同时如瀑的黑发喷涌而出，即将吞噬半空中掉落的两人。
那发丝越来越近，生死之间时间都仿佛变慢，眼睁睁看着就要落地时，几根线缠绕住他们的关节，硬生生在坠楼身亡前一秒拉住了他们。
天台上一只牵线木偶歪着脑袋出现。